金氏古拉格

對于國際社會而言，現在是直面朝鮮最為嚴重的侵犯人權事件——勞改營——的時候了。據估計，位于朝鮮山區的勞改營關押著10萬至20萬囚徒，許多家庭全員在此。他們中的很多人根本不指望能幸存下去。

在致力于保護人權的NGO和從勞改營逃脫的脫北者的共同努力下，這一問題才得以浮出水面。數十年來，來自美國、西歐和韓國的NGO、學者與記者進行著艱苦的研究，挖掘有關勞改營和朝鮮總體人權狀況的可考證的信息。盡管朝鮮當局試圖掩蓋自己的行為，研究者還是獲得了具有說服力的證據。

“國家公敵”

人權組織上一次被允許進入朝鮮還是在1995年，當時他們在嚴格限制之下造訪了平壤。當2003年朝鮮人權委員會發表了關于勞改營的被廣為引用的報告時，他們同樣無法進入朝鮮，而只能依靠脫北者的證詞。

在過去10到15年間，共有25000人成功脫北，其中數百人曾是囚徒或勞改營守衛，他們的證詞在很大程度上都能彼此印證，并被衛星拍攝的照片證實。隱居在中國的脫北者進一步加強了證詞的說服力。

平壤聲稱在朝鮮既不存在對人權的侵犯，也不存在任何勞改營，但收集到的信息卻表明并非如此。事實上，就連聯合國也得依靠這些信息才能撰寫有關此問題的報告。由于幸存者的證詞損害了朝鮮，金氏政權試圖阻止朝鮮人逃離國境講述真相。朝鮮和中國加強了對邊境的監察，令經由中國逃往韓國的脫北者數量下降了一半。2012年，抵達韓國的朝鮮人約有1500人，而一年之前則有接近2800人。

近來，朝鮮正在將試圖逃亡和被捉回國的人關押進拘留中心。在老撾，朝鮮當局發動了最近的一次突襲，帶回了一組朝鮮青年。此外，朝鮮當局還在騷擾居住在南方的脫北者，有時將他們稱為國家公敵，侵入他們的電腦，或是懲罰他們留在朝鮮國內的親友和同事。

行動刻不容緩

收集信息的另一阻礙在于缺少資源。不論是在美國，還是在韓國，情況都是如此。盡管由于新技術的出現、私人市場作用的增長，以及部分勇敢的朝鮮人向外傳遞信息，侵蝕了對信息的封鎖，然而獲得的信息距離實際情況依然存在著巨大的鴻溝。

未知的信息包括：被拘留者的死亡率；整個家庭被監禁的程度；現存勞改營的狀態和數量；從中國被強制遣返回國的人遭受的懲罰。盡管如此，我們手頭的信息已經足夠采取嚴肅的行動了。

聯合國和各國政府都越來越重視脫北者的證詞。多年以來，聯合國人權高級專員一直支持由聯合國出面對朝鮮的局勢進行評估，以得出獨立的結論。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愈發意識到，由于朝鮮刻意緊閉大門，建立一套國際監察員能夠檢驗每條信息是否屬實的黃金標準根本就不可行。此外，一味地提及可驗證信息的不足，可能會成為不采取行動的借口，甚至可能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令人以為是在默認朝鮮當局有關國內不存在侵犯人權行為的言論。

去年，國際組織終于向前邁出了重要的一步。在長達十年的對話和入境要求之后，聯合國朝鮮人權事務特使宣布該國對人權的侵犯已經達到了“臨界點”，稱朝鮮的人權狀況是世所罕見的，并決定首次與勞改營的幸存者對話。她表示：“我想，世界不應該袖手旁觀。情況一點也沒有好轉。”

在日本、歐盟、韓國和美國的支持下，聯合國于3月設立了一個委員會，調查朝鮮對人權的侵犯是否構成了反人類罪，并追究其官員的責任。這一決議經一致通過，表明國際社會對此愈發達成了共識。

當然，這一調查委員會也會面臨諸多挑戰。已獲得的信息表明，勞改營和強制遣返等情況可以構成反人類罪，但對于其他侵犯人權的行為，仍需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和努力，方能取得足夠的信息。如果這一委員會要擴大自己的工作范圍，那么日本、歐盟和美韓聯盟都要對此做好準備，并具備采取進一步行動的堅定決心。

建立委員會本身不是目的，而只是聯合國改善朝鮮人權狀況的大型戰略的一部分。聯合國有大批與朝鮮事務相關的辦公室和分支機構，體系中的每個組成部分應當在自己職能范圍之內竭盡所能。例如，負責照顧弱勢群體的人道主義機構就至少應當設法進入勞改營，尤其是接觸到對朝鮮的安全不構成威脅的兒童。

在與朝鮮的雙邊關系中，無論是美國還是韓國都應當對人權問題有所警覺。誠然，戰略問題和朝鮮核問題是當務之急，但當年與蘇聯就敏感的戰略問題和核問題展開的討論也并未影響到有關人權問題的討論。此外，與中國的對話也不應將朝鮮人權問題預先排除在外。在過去，勞改營這一問題總是被認為過于具有刺激性，不適合展開對話，但美國朝鮮政策特別代表戴維斯于3月向參議院表示，“世界愈發注意到朝鮮的狀況”，尤其是“復雜的政治勞改營網絡”。美國國務卿克里同樣公開提到了朝鮮的古拉格，并表示美國將在此事中發揮領導作用。

然而，6月發布的八國集團公報首次敦促朝鮮解決人權問題，特別提到了對外國人的劫持和被遣返回國者遭受的虐待，但并未提及勞改營。奧巴馬和樸槿惠于5月發表的聯合宣言提到了無核化、民主和市場經濟，但也并未將人權原則列為朝鮮半島和平統一的基礎。如今，這些聲明應該落實為實際對朝政策了。在美韓聯盟建立60周年之際，美國和韓國應該著手終結朝鮮在人權領域的例外狀態，并與其他國家和國際組織一道，制定出外交議程，令朝鮮的政治勞改營不再隔絕于國際社會的注視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