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新娟
1
那天,老公尤齊進門時,凌云正窩在廚房里做午飯。尤齊問:“什么飯呀?”凌云有氣無力道:“酸面葉。”尤齊小聲說:“又是懶人飯,連一片菜葉都沒有。”
所謂酸面葉,就是把切好的寬面條下鍋煮熟,然后撈出,用調味品調好即可。偶爾吃一次這樣的“低碳”午飯覺得清淡,可經常這樣讓尤齊有些郁悶,于是他稱這種飯叫“懶人飯”。
女兒尤優放學回來,看著桌子上干巴巴的酸面葉,嘟起了小嘴:“媽,你太懶了,什么飯好做你做什么,也不管我們營養跟不跟得上。”凌云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尤齊,可尤齊繃著臉,一言不發。她只好說:“媽不是工作忙,沒時間做功夫菜嘛!”
尤優道:“你沒時間做,為什么不讓奶奶過來做?”這正是尤齊想說的話,可他隱忍著沒說,沒想到女兒替他說了出來。半年前,父親去世,母親想搬過來和尤齊住在一起。母親試探著問凌云:“你工作很忙,要不我搬過來給你們做飯?”凌云裝傻充愣道:“您那么大年紀,我怎么好意思麻煩您!”尤齊想不通,整天屁顛屁顛地調解人家家庭關系,滿口“親善孝義”的妻子,為什么對待婆婆總是那么疏遠?
凌云在縣婦聯工作,要接待和受理很多婦女群眾的來信、來訪。一天,她和往常一樣打開信封,竟看到一封“血書”。上面寫著:林業局干部張某養“小三”,施家暴,求婦聯解救。凌云當即來到林業局找到張某。張某右眼青紫,額頭包著紗布,他拒不承認自己家暴和養“小三”。凌云教育他許久,才得到他妻子的手機號。沒想到,凌云打通手機后,張妻否認了血書投訴這回事。
凌云一上午也沒忙出所以然,回家又晚了,只能從節約時間的角度考慮做午飯。吃飯時,凌云見尤齊郁郁寡歡的模樣,便想找個話題緩和氣氛。于是,她和往常一樣說起了“血書”事件。因為林業局和尤齊的單位相鄰,所以尤齊也認識張某。他聽說張某的妻子心胸狹窄,看見女人和丈夫聊天就罵人家“小三”。尤齊不相信有這樣的事:“既然他老婆都不承認,那肯定是別人詆毀他的,小張不會干出這種事。”
凌云說:“我判斷,一定是弱勢女性被威逼利誘,不敢控訴。有些男人表面岸然,內心猥瑣。”婦聯是婦女的娘家,凌云習慣從保護女性的角度出發。尤齊感到不舒服,以為妻子在含沙射影,說自己內心猥瑣。
2
凌云每天接觸的,不是誰家婆媳妯娌不合,就是家暴出軌,這讓她有種危機四伏的感覺。每當尤齊寡言少語或應酬多時,她就不由自主地想給尤齊施加些心理壓力。
一天晚上,尤齊給凌云打電話,說自己幫表哥干活被留下喝酒。凌云犯了嘀咕,她撥打了表哥家的座機,表嫂告訴她:“尤齊沒來。”凌云很生氣,當即撥通了尤齊的手機:“我給表哥打過電話了,你為什么要撒謊?”
一向好脾氣的尤齊卻沒解釋,生氣地說:“只知道你多疑,還真沒想到,你竟然電話跟蹤我!”說罷,他掛了手機。凌云再撥,尤齊已經關機。尤齊的態度更讓凌云確信,他肯定有了出軌的苗頭。凌云翻開手機上的電話簿,先從她和尤齊共同的朋友入手,一個一個地詢問:“尤齊在哪里?”
問了一圈毫無收獲,凌云打通了婆婆的電話,說尤齊撒謊外出半夜未歸后,她話鋒一轉道:“我今天接訪了一個婦女,她老公沒養‘小三前很儒雅很善良,可自從養了‘小三后,不僅不管老人,還經常打老婆。最可怕的是,他把跟‘小三生的孩子賣掉了,得了五萬元,這可是要判刑的!”
她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嚇了老人一跳:“你是說,咱尤齊外邊有人了?”雖然凌云連連否認,但在婆婆看來是欲蓋彌彰,立刻趕到凌云家。
深夜,微醺的尤齊打開客廳的燈,發現母親黑著臉坐在沙發上等他。他還以為凌云終于想通,把老太太接過來住了。沒想到,老太太把他臭罵一頓后,起身要走。在回去的路上,她語重心長地對尤齊說:“尤優多聽話,凌云也顧家,你可不要在外拈花惹草,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尤齊一聽,就猜到是凌云對老太太說了什么。他說:“媽,我是那樣的人嗎?別人冤枉我,你也不信自己的兒子?”尤齊洗完澡發現臥室的燈還亮著。可是,他沒去臥室,而是在女兒的房間里抱了床被子,準備去客房睡。
冷靜下來的凌云也覺得自己不該連累婆婆熬到現在。她聽到動靜起身出來,在臥室門口遇到抱著被子的尤齊,她奪過被子放入了櫥柜。兩人雖然睡到了一張床上,但心里卻各自糾結。
3
第二天,縣婦聯組織婦女干部上心理調配課。其間有個小游戲,叫“情緒垃圾筒”,就是在紙片上寫下工作中最煩惱的事,再把紙片一點點撕碎、扔掉。凌云寫下煩惱并撕掉后,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她忽然想起了尤齊,自己也曾把工作的煩惱轉移給了丈夫,他會不會也為那些負面情緒而懊惱呢?
中午,凌云買了羊肉餡回家,準備包尤齊愛吃的餃子。聽見尤齊開門的聲音,她立刻歡快地迎上去邀請他做個小游戲。尤齊莫名其妙,可看見凌云如此溫柔,不忍拂了她的美意。
尤齊按凌云的要求,在紙上寫出最近生活、感情方面的煩惱。尤齊撕掉紙條后,凌云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端到他的面前。這樣的凌云,讓尤齊恍然間動情。
凌云把尤齊撕碎的紙片帶到了單位,打算拼湊出那些煩惱,幫著解決。這時,林業局的小張淤青著臉推門而入。他掀開身上的傷痕,告訴凌云:“我老婆性格暴躁,見女人和我搭腔,必然又打又罵。”接著張妻也闖進來,蠻橫地扯小張:“你不嫌丟人!”小張說:“你炮制血書惡人先告狀時,我就已經把人丟夠了!”
凌云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耐心地對兩人進行情感梳理,對張妻進行了批評和教育后,兩個人心平氣和地回去了。
不一會兒,凌云拼接好了尤齊撕碎的紙片,只見上面寫著:“我沒盡到兒子的孝道,把寡母拒之門外。”“我沒背叛凌云,從來沒有。”“小黃說凌云對我冷暴力,罵我受氣包。我喝多了沒控制自己,揍了他一拳,也打殘了我們的友誼,真后悔”。
凌云一個字一個字看著,五味雜陳。原來,尤齊那么深愛著自己,而她和張妻犯了同樣的錯,區別只在于,一個是硬暴力,一個是軟暴力。
下班后,凌云主動把婆婆接回了家。不僅僅是為了給尤齊一個驚喜,她覺得自己有義務為丈夫分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