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清水河

王德勝

中考已畢，眾生歸家，余便得閑。驅(qū)車歸家，探望耄耋雙親。母下廚，父溫酒，盤席而坐，道不盡家長里短。感嘆村落變遷，時光飛逝。恍惚間，離家十余載。席間，詢童年發(fā)小，劉春秋、孟慶寶、王國慶之流若何？曰：劉春秋在沈城，孟慶寶在朝陽，王國慶在鄉(xiāng)，卻因車禍殞命矣。嗚呼，昔日同伴，今大多離鄉(xiāng)，如繁星綴于天幕，知其處卻不能得焉。

飯后出門散步，眾孩童見我，目光冷漠，形神畏懼。如見太空怪物，天外飛人。遠見幾位叔伯長輩，急步上前曲躬問候，眾長輩賜我石凳，允我落座，好一番噓寒問暖。使我感覺鄉(xiāng)情猶在，心頭甚慰。

酒精巡余體而不散，燥熱難耐。故想起童年此季，河中嬉戲，好不快哉。信步沿河道而上，尋一絲涼意。

河道的景象與記憶相去甚遠，并不見孩童嬉戲。今之孩童嬌慣，不經(jīng)風(fēng)雨，頑性已泯。河水若有若無，時斷時續(xù)。哀哉，此可當(dāng)年之河哉？

當(dāng)年此河，水充潤而長流，是成人之浴場，孩童之天堂。兩岸水草豐茂，水中錦鱗翔游。草中蜢跳蛐鳴，空中蜻飛蝶舞。偶有草蛇捉蛙，須臾一驚，便有勇者捉蛇救蛙，將那蛇頭埋在土中，蛇身翻滾，抽地噼啪脆響。直至大人驅(qū)趕，眾伙伴簇擁勇者，如凱旋之將軍，浩蕩而去。

當(dāng)年此河，男女共浴。男人在上游，女人在下游。每有男人路之，女人便將胴體藏于水下，露頭于水面，或背轉(zhuǎn)身去，搓擦自如，旁若無人。有調(diào)皮之男士，伸頸而喊曰：張家大嫂，為弟可替你擦身耶？大嫂哪里示弱：甚好，挨千刀的，有種下來，老娘奶你。說時，在水下手托雙乳，若隱若現(xiàn)。男人哄笑而去，身后嬉笑嗔罵之聲不絕于耳。

男人之浴場在上游的清水潭。景象同柳公所題小石潭甚似。一面石壁，寬數(shù)米，高丈許，水從石壁而下，便形成清水潭。潭底砂色金黃，細而軟。踏之臥之，愜意甚。偶有碎石，圓而滑，掀之，便有魚兒滑出，泥鰍、老頭兒魚、柳根兒、花鰱兒，還有白漂兒、草魚、鯽魚殼子，它們大都藏在潭邊水草里。摸魚是每天賽事之一，在潭邊挖了小水坑，作為臨時魚庫，便一頭扎入水里，大顯神通。小水坑里魚兒漸多，領(lǐng)頭的一聲喊，便以魚的條數(shù)分輸贏。吾贏時居多，摸魚是強項。偶有從他人水坑順幾條小魚，只為不輸。因為輸者大多派去偷些水果之類，張家的李子、劉家的杏，王家的梨子、趙家的桃。偶有失手，丟鞋挨罵不在話下。

游泳也是賽事之一，仰泳、蛙泳、扎猛子，甚趣者是潛泳，即在水下憋氣也。一同潛水，后出水者為勝。余乃潛泳之常勝王。技也無他，后入水，中途出水換氣，他人不知爾。余難啟齒之賽事是比泚尿。眾伙伴登于石壁之上，迎風(fēng)尿之，比射程之遠近，吾總敗績，甚是丟人。故不再和眾伙伴同如廁。每有內(nèi)急，至于無人處，方可小解。尿王者，曰春秋，曰慶寶。

站于石壁之上，凝望潭水，昔日同伴鮮活于水草之間，嬉笑仍不絕于耳。清風(fēng)徐來，抽身于記憶之河。

游潭者，己一人。至歸途，那條河還在心海泛波。是記憶？是情感？是當(dāng)年那原始的生活？是純真的鄉(xiāng)情？好像都不是，好像都是。那條河，沒有名字，若君無異議，曰清水河可否？

至家，酒醒，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