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物之境

福娃妮子

老公的初戀許露回國要請我們夫妻吃飯，這消息像一道炸雷響在耳畔。“她安的什么心啊？”剛聽老公說完，我已沖他翻白眼，死活不肯答應。“放心吧老婆，大家都只是朋友，多年沒見聊聊近況，而且她先生也在場。”老公有些發慌，拼了命解釋，試圖打消我的心頭顧慮。

我暗地里松了口氣，答應陪老公一起去。但是，臨出門時我仍忐忑不安。準確地講，應該算是女人的善妒之心吧，明知對方嫁人生子，就因為她是老公的初戀情人，偏想一比高低。

精心準備后，我挽著老公的胳膊去了約定的餐廳。乍一見，許露和她先生均衣飾簡樸，反倒襯托得我們太過隆重。坐定后仔細打量，發現許露的衣衫、首飾簡樸得很有風韻。真絲白襯衫極易起皺，我平日怕熨，幾乎從不選擇。可她居然把一件款式簡潔的真絲白襯衫打理得一絲不茍，白衣襯托她未施粉黛的面容，竟有姣月的光彩；她沒戴項鏈、耳環，手上那只玉鐲水綠油亮、翠碧如煙，若不是日積月累的保養呵護，玉色應該不會如此清雅。

看我對她手鐲感興趣，許露跟我透露她這玉鐲戴了近10年，是外祖母送的生日禮物，并不值多少錢。她珍惜它帶來的祖母情深，每晚睡前都要摘下來，用軟布蘸水輕輕擦凈，仿佛給它洗澡一樣。去掉汗味和雜味，玉鐲便有了靈氣。我感嘆：“真夠細致的。”許露禮貌地回應我一個微笑。

確實，她跟我想象的嫵媚妖嬈完全不同，說話輕輕淺淺，偶爾眼角帶笑瞥一眼她先生，也是如水般的溫柔，沒有絲毫我對老公的張牙舞爪，夫妻恩愛溢于言表。甚至，在她面前，連我都不由自主地收斂了囂張狂妄。那頓飯吃得很舒服，四人皆開心喜悅。

當我帶著醋意跟閨密談起許露時，閨密告訴我，她所在公司的同事俞姐也是這樣的，懂得惜物，能感染身邊人，跟她相處總有別樣的歡喜。

公司員工最喜歡到俞姐家做客。100平方米的房子不算大，卻被她打理得非常舒服。她家里的每件東西都保養得很好，就連植物的葉子都干凈油綠；女兒收藏的布娃娃、泰迪熊被她洗得干干凈凈，散發出一種淡淡的皂香；她愛人喜歡組合音響，因俞姐保養有功，那套音響雖年代久遠，卻絲毫看不出歲月滄桑的痕跡，閨密親眼看見她從頭到尾擦干凈了再套上防塵罩；她的衣著雖然不是名牌，卻看起來新鮮獨特……閨密說：“你不知道她活得多精致，相比較而言，我倆太粗糙了。”

結婚幾年來，我不止一次被老公批評懶惰馬虎，對待事物常常喜新厭舊。老公覺得，許露數年如一日沒什么變化，身上始終散發著令人愉悅歡喜的氣場，原因就在于她懂得惜物。剛開始我懷揣嫉妒，反駁說生活條件好了，自然要棄舊換新。其實我錯了，惜物跟貧富無關。惜物，窮日子能過好；不懂惜物，富日子也會過得痛苦不堪。

表弟不止一次跟我訴苦想離婚。一次出差寄住在他家，我終于明白了他想離婚的理由。他家的角角落落似乎都蒙上了一層塵，屋子里沒有半點兒煙火氣，陌生冰冷。表弟坦言，真正讓男人忠誠守候在家的不是高貴的冷美人，而是懂生活的賢良女子，她知道珍惜一切事物，總有某種親和力令丈夫動容。

從這些見識中獲益匪淺，我心里有數了。

過去，老公要求我養護他的牛皮錢包，我一直不予實施，覺得沒必要。如今，有了惜物的心思，閑暇沒事時，我就給他的皮包上上油，擦拭一番，就連全家福小照片也時不時地換換。看到了我的變化，老公喜上眉梢。

重拾青春季節愛讀的國外小說，我先給書本換了件新衣——用彩色卡紙包裹封面，畫上自己喜歡的圖案，既保護了書也很顯個性，更提高了閱讀興趣。原先不懂惜物，懶得去打理，導致我連翻閱的心都提不起來。

兩年前，老公在景德鎮買回一只骨瓷杯，我嫌它太簡樸，就把它放進了不起眼的角落。現在，把它洗凈了再看，竟越看越耐看，捧著它喝水都覺得安靜恬淡。誰能相信，一度風風火火的我如今竟有如此溫柔的做派呢？

相冊在抽屜里沉寂已久，我隨手拍幾組照片填充進去，又隨意夾了幾朵干花，再打開時連回憶似乎都染了香。

惜物乃惜人，惜物是一種精神境界；境界漸高，惜人的感悟自然漸深。老公潛藏的許多優點被我挖掘出來，一如蒙塵的寶物讓我驚喜。家庭生活變成我最渴望的樣子，有情調、有陽光。難怪許露最后會友好地提醒我：“每一種物件都有內涵，惜者有福氣。”這句提醒，我打算一直珍藏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