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電影皇后：朱麗安·摩爾

Arron Gell

實際上，演員只有兩種類型：供觀賞的演員和觀察別人的演員。也就是扮演角色的演員和鉆研人物的演員。更簡單一點，就是表演者和詮釋者。

朱麗安·摩爾絕對是第二種類型的演員。與第一類陣營相比，后者的人數要少得多，但他們也更加純凈。事實上，不論朱麗安如何謙虛，她都是第二陣營的完美代表。她出演的電影為數不少，風格也百變多樣，如《遠離天堂》、《謀殺綠腳趾》、《不羈夜》、《漢尼拔》、《時時刻刻》、《木棉花》等等，以及將于今年10月上映的《魔女嘉莉》（Carrie）。但真正讓朱麗安大放異彩的原因是，她從來就不認為演戲是為了獲得他人的贊譽，她渴望通過這些角色走進普通觀眾之中，體驗每一個人的獨特個性。對朱麗安而言，重現他人說話時的語調變化，效仿他們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特有氣質，甚至體驗別人內心的情感涌動都是一種深刻的觀察自我的方式。她不像很多演員那樣對自己的角色妄加評論，而是棲息在這些人物的內心世界里，發自肺腑地熱愛她們。因此，朱麗安能駕馭各種角色，尤其是獨立電影中陰郁、痛苦的邊緣女性。她也因為多年在獨立電影中的醇熟表演，獲得了“獨立電影女王”的美譽。

朱麗安的外表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這讓她看上去美麗迷人又超凡脫俗。火焰般熱情的紅發和與生俱來的小雀斑讓她從小就是個受人矚目——或者說異于常人的孩子，她為此受到了許多小伙伴的嘲笑。內心敏感而堅毅的她很快接受了這一現實，并努力重建自信，這一經歷日后成為她創作兒童讀物 《雀斑草莓》（Freckleface Strawberry）的靈感來源，書名正是她童年時的綽號。此外，該書又衍生了兩部續篇，還被改編并搬上了百老匯音樂舞臺。

作為軍人的子女，朱麗安的童年四處遷徙，她頻繁更換學校，遭遇不同地方口音和文化以及無休止的社會差異……這些經歷大大加強了她認定自己是個異類的感覺。于是這個勤奮刻苦的小姑娘學會了觀察并模仿身邊人的言行舉止，竭盡全力使自己隱匿于人群。

朱麗安的首次登臺是讀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她在主題為“你是個好人，查理·布朗”的兒童劇目中扮演紅發小女孩（一個虛構的角色）。這也是她第一次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而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種“被注視”的感覺。“我扮演的根本不是一個角色，而是一個——原型。他們需要一個紅頭發女孩，我是紅頭發，又是小女孩，于是我上臺了，”朱麗安回憶道，“我坐在舞臺上啃著一個三明治，而查理·布朗在旁邊談論我。我害怕極了。這次登臺我沒有絲毫樂趣。”此后她對這類“原型”角色退避三舍。

但這并不意味著朱麗安不了解“原型”這個題材，相反，她對此做過深入挖掘，因為不論好壞，“原型”角色都是大多數好萊塢電影的基本素材。她解釋說：“大多數的娛樂形式都是以現實人物或事件改編的。”這些原型角色“具有鮮明的代表性，但他們卻并不一定她說：“我真的很羨慕那些能夠把表演緊緊限制在原型范圍內的人。可我實在是不行。我的興趣主要集中在故事情節和人物性格上，我必須去解釋我扮演的人物，她們背后必須有可成立的邏輯。”

例如，她在2012年的政治題材迷你劇《規則改變》（Game Change） 中對前阿拉斯加州長莎拉·佩林（Sarah Palin）這一角色的完美演繹，讓她一舉奪得艾美獎最佳女主角，并贏得了除佩林以外所有人的贊揚。當然，她抓住了佩林獨有的風范和講話模式，但她同時也做到了一些難度頗高且影響深遠的突破：朱麗安揭開了佩林在2008年總統競選中生猛激進的堅強外表，還原了身為政客的女人心中不可回避的溫柔，朱麗安塑造了一個形神兼備、剛柔相濟的女人形象。“不論你出演什么角色，你都要往這個人物形象傾入滿腔熱情，”她覺得佩林承受的壓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競選時的佩林孤立無援，但她勇往直前、不懈努力。她天生具備驚人的領導氣質和強大自信。”或許正因為朱麗安對佩林的研究達到了如此深刻的地步，才會惹得在爾虞我詐的政壇里摸爬滾打的女政客不悅吧。

52歲，對于很多女人，尤其是明星女人而言是一道不好跨越的坎，可是朱麗安的漣艷光華絲毫未減，執著、堅強與冷靜智慧的超凡氣質讓她成為好萊塢中年女星的典型代表。去年9月上映的《梅茜的世界》（What Maisie Knew） 是一部感人至深的獨立電影，朱麗安在片中扮演一位孤芳自賞的搖滾歌手。這位女歌手正在辦離婚，她因失去了幼女的撫養權而痛楚萬分，其中小女兒由童星奧納塔·埃普瑞出演，影片以六歲小女孩梅茜的視點展開，展現了兒童夾在離異的父母中間的心理狀態。隨后朱麗安又在約瑟芬·高登·萊維特編劇兼導演的銀屏處女作《唐璜》（Don Jon）中扮演一個悲傷的寡婦，她輔助患有性癮的年輕的主人公在僵化嚴苛的現實生活中獲取隱秘的快樂。巧合的是，摩爾總在電影中與年輕男演員搭戲， 她的丈夫巴特·弗德林奇（Bart Freundlich）也比她小9歲。

《魔女嘉莉》改編自史蒂芬·金的同名小說，于上世紀70年代首次拍成電影，旋即成為電影史上最經典的恐怖片之一。此次翻拍經典，朱麗安擊敗了好萊塢眾多實力派女演員，扮演片中嘉莉的瘋子母親 。不過這次，朱麗安必須抑制住想淋漓盡致展現這一角色的沖動，她再次潛入角色的內心：揭露瘋狂表面下，那個困惑、絕望的女人。朱麗安的理解是：“她唯一擁有的家人便是這個孩子。所以當嘉莉要離開她，進入外面極其危險的世界時，這位母親所能做的就是把外部世界妖魔化，以恐嚇嘉麗——‘他們會嘲笑你，會傷害你，——因為她自己就曾親身經歷過。”突然朱麗安露出一副奇怪的笑容，說道：“最恐怖的事情在于，她說得沒錯！”

在格林威治村，朱麗安安靜地坐在離家不遠的一間法國小酒館里，四月的陽光打在她身上，讓人感覺不太真實：年過五十的她，皮膚竟能如此白皙平滑，像是荷蘭畫家維梅爾（Vermeer）筆下青春永駐的女子。她的臉龐雍容優雅，杏仁狀的綠色眼睛就像一汪春水，美得令人無法置信，當她微瞇起來的時候，絲絲暖意會沁入你的心田，但其間又會忽閃過一縷哀怨和憂郁——這一點很多導演都通過鏡頭巧妙地捕捉到了。她的笑聲才是真正令人驚喜的——爽朗而大方，有時甚至透著一股憨勁兒，讓人不禁卸下防備。當朱麗安談論日常生活，談論最近市內宅邸的翻新、孩子們（15歲的迦勒和12歲的莉芙）的涂鴉，以及對家居用品設計師帕沃·提奈爾和哈維·普羅博的迷戀時，她的笑聲不絕于耳，回味悠長。

此時此刻你才發覺，在偌大的紐約城里，朱麗安才是最至性真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