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式副詞“趕緊”“趕快”“趕忙”的共時比較

摘 要：現有的各類辭書中對“趕緊”“趕快”“趕忙”都存在循環定義的問題。本文從句法、語義及語用的平面，考察三者不同的成句條件及制約因素，以幫助留學生正確區分和使用。

關鍵詞：“趕緊” “趕快” “趕忙” 比較

一、引言

“趕緊”“趕快”和“趕忙”具有極為相似的性質：形式上，都是雙音節副詞；語義上，都表示時間緊迫，加快速度的含義；句法功能上，都能充當狀語，修飾動詞、動詞短語和小句。但是無論在語義上，還是在功能上它們仍有一些差異。深入討論三者的性質及區別的文章鮮見，而在辭書中又存在循環定義的問題①，因此，對于外國學生來說，僅借助詞典這類工具書是難以有效正確地運用它們的。有的留學生就造出了這樣的句子：

（1）*我要趕忙學好漢語，爭取早點通過HSK考試。

（2）？吃完午飯我的朋友正要離開食堂，忽然發現桌子下邊有個紅色的錢包。我們趕快拾起來想還給失主，可食堂人都走光了，我們只好把錢包交給了服務員。

例（1）應當將“趕忙”改成“趕緊”或“趕快”；例（2）如果將“趕快”換成“趕忙”或“趕緊”句子的可接受性就大多了。那么我們該如何區分三者，如何指導留學生正確使用它們呢？經初步考察，“趕緊”“趕快”和“趕忙”的使用還要受到多種因素的制約。本文在句法、語義及語用的平面，找出了它們的成句條件。

二、“趕忙”的成句條件

（一）“趕忙”前有VP或單個動詞V，其中V必定是非使令性的，而對“趕忙”后的成分，即“趕忙”作為副詞所修飾的動詞V′則沒有這個要求。先看下面的例子：

（3）俄羅斯軍方要求所有記者和人質趕緊（*趕忙）離開現場。

（4）全國人大代表呼吁趕緊（*趕忙）立法保護長江。

（5）他們查了墻上的病床床位一覽表說：“正好有一張女空床。叫病人趕快（*趕忙）來吧，我們的床位很緊張?！?/p>

以上幾例均不能用“趕忙”替換，卻都可以用“趕緊”或“趕快”替換。我們發現這些句子的共同特征是：“趕緊”或“趕快”前的謂語動詞是“叫、讓、請、派、催、逼、要求、呼吁、打發、囑咐、告訴、通知、號召”等一些使令性動詞，含有命令、催促、要求的語義特征。

由于使令性動詞具有特殊的“要求某人做某事或命令某人做某事”的語義特點，因此含有使令性動詞的句子又往往是兼語句，所以，“趕忙”也不能用于表使令義的兼語句中，如上文例（3）、例（5），例（4）可以認為是省略了兼語主語的兼語句。需要注意的是“趕忙”前的動詞有一定的使用限制，而其后的被修飾的動詞V′則沒有如上的限制。如：

（6）見我站在那兒，母親趕忙叫我進屋。

（二）“趕忙”不能用于祈使句，或是含祈使語氣的句子中。如：

（7）有回我打開收音機，忽然聽見一個女孩子的叫喊，雖說焦急萬分，可還是咬字分明：“……青年們，工人們，趕快（*趕忙）到臺中車站去，我們的人被包圍了?！?/p>

（8）老頭子跨出門，走不多遠，便低聲對大哥說道：“趕緊（*趕忙）吃罷！”

（9）每天5000個機會體驗高速穩定、方便快捷的新浪15M“任你郵”郵箱，趕緊（*趕忙）行動吧！

例（7）～例（9）均不能用“趕忙”替換。祈使句較之使令動詞更明顯地帶有命令、要求、建議的語氣，這與上文的“趕忙”不能用于使令動詞或動詞短語的句子中的結論互為映照。

（三）“趕忙”一般不能用于能愿動詞之后。

（10）麗莎想第一件事就是必須趕快（*趕忙）給自己找一個住處，要想在這個特區打天下，首先要找個地方把自己安頓下來。

（11）徐書記說，莫不是前列腺有問題，得趕緊（*趕忙）查一查，男人這地方最容易患癌癥。

（12）我很高興接受他的檢查，因為有小紕漏能夠趕快（*趕忙）糾正，防止出現大紕漏。

（13）我要努力學好國文，趕快（*趕忙）學好。明年我要考中學去。

上面幾例中的“趕緊”“趕快”都不能換成“趕忙”，這是由于“必須”“得（děi）”“能夠”“希望”這一類能愿動詞的存在制約了“趕忙”的使用。例（13）前一分句的能愿動詞“要”對“趕快“一詞仍有約束力，所以仍然不能用“趕忙”替換。因此像“應、應該、可以、能、能夠、想要、可能、必須”等能愿動詞后均不能使用“趕忙”修飾其后的動詞。

通過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發現“趕忙”用于客觀地描述一種已經發生的動作，一般不帶有主觀色彩，其成句條件為“趕忙”所修飾的動詞V′（狀中結構中動詞中心）必須符合[+已然][+客觀]的語義條件。

比較例（3）至例（5），各句的兼語主語可能實現了動詞V′的動作，也可能沒有完成動詞V′的動作，需要根據具體語境才能了解，且為主觀上要求或命令別人做某事。如例（3）中，兼語主語“記者和人質”是否實現了“離開現場”的動作，讀者從這句話中不得而知。例（4）“人大代表”呼吁政府（句中隱含的兼語主語）“趕緊立法保護長江”，但政府究竟做了沒有，句中不甚明確?？梢哉f[+使令]就意味著[+已然]與[-已然]的不確定性。

例（7）類的祈使句由于是“要求別人做某事或要求別人不能做某事”，那么動作是否實現自然也成為未知，并且句子的主觀色彩也較濃。

例（10）至例（13）無一例外動詞V′處于[-已然]的狀態，這與能愿動詞的語義特點有必然的聯系。馬慶株先生說過：“在現代漢語里，能愿動詞經常是謂語的組成部分，說明人們對事物的態度，即說話人對所說的內容的真值承擔何種責任和承擔責任的態度?！币虼四茉竸釉~的語義功能是評議，那么含有能愿動詞的句子的語義功能也必定包含[-客觀]。再如：

（14）方濤一驚，預感到有更不幸的事情發生，也趕忙下床，向房門口沖去。

（15）剛剛有些涼爽的感覺，吉普車忽然顛簸起來，孔太平趕忙將車門關好。

（16）草聽了，回頭見娘站在她的背后，趕忙抹掉眼淚。

（17）我若趕快（*趕忙）走，其后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例（14）我們可以明確地看到“方濤”已經“下床”，動作已經發生。例（16）一個動補短語“抹掉眼淚”清楚地表明動作已經發生。例（17），一個“若”字清清楚楚地表明處于假然的狀態，是個表假設的連詞，違反了使用“趕忙”的成句條件：[+已然]，因此不能使用方式副詞“趕忙”。綜上，“趕忙”的成句條件就是句中的狀中結構動詞中心語是否滿足[+已然][+客觀]的語義條件。其中[+已然]是基本成句條件，[+客觀]則是在此基礎上派生而來的。

三、“趕緊”和“趕快”的成句條件

之所以將“趕緊”和“趕快”合并起來討論，是因為在筆者搜索了大量的語料后發現，由于二者在語義、語用、句法功能上非常相似，使得在絕大多數語境下，二者可以自由替換，因此本文將它們放在一起討論。

“趕緊”“趕快”的制約因素很少，在不能使用“趕忙”的情況下，都可以使用“趕緊”或“趕快”，在使用了“趕忙”的語料中，也可以用“趕緊”或“趕快”取而代之。如：

（18）他活著給世界帶來丑惡，趕快（*趕忙）死了吧！

（19）前面不遠的爆炸的閃光打斷了他的思想，他趕快把孩子又摟在胸前。

（20）正說著，外邊有人進來，兩個人趕快停車。

（21）于是，最后三人總結道：找著能轟轟烈烈愛一場的人，趕緊趁熱結婚，等熱乎氣兒過去了，可就不一定能結婚了。

以上四句，加之前面所有例句，均可以用“趕緊”或“趕快”替換，語義上沒有增減的痕跡。“趕緊”和“趕快”填補了“趕忙”在[-已然][-客觀]語義條件下的空白，并且還同時承擔了和“趕忙”一樣的語義功能、語法功能。如果“趕緊”和“趕快”的語義選擇性相同，語法功能也相同，豈不是違背了語言的經濟原則嗎？那么，二者究竟有沒有差異呢？有，就在語用層面上。

四、“趕緊”和“趕快”使用上的傾向性

“趕緊”與“趕快”在大多數情況下可以替換，但是它們在使用上還是帶有一定的傾向性，即在何種情況下用哪一個最好。

（一）“趕快”多用于語氣情態較突出的祈使句中，所表達的命令、催促的語氣較重，且多用于人物的對話中。如：

（22）工人們的心比水還急：不趕快把橋墩搶修出水面，就要扔掉半年的時間，到秋天，洪水退了，才能繼續施工。

（23）不一會兒，李老師風風火火地趕來了，口中不停地數落：“呀，這么多血，是哪個冒失鬼闖的禍，我早就說過不許在過道踢球，生活委員呢？來來，咱們趕快去醫院……”

（24）接著又說：“大叔找你們都找遍了，還不趕快回家去！”

（25）另一個黑影說：“恐怕是水鬼，趕快扔下走吧！”

以上四例，明顯違背了“趕忙”的成句條件，因此均使用了“趕快”，用“趕緊”句子也說得通，但從行文的效果上看，用“趕快”更能突出情況的緊急、時間的緊迫以及主人公焦急的心態。例（22）更蘊含了“不趕快把橋墩搶修出水面”就會面臨嚴重后果的含義。如果將祈使語態或命令語氣的語氣情態由重到輕分為三級，“趕快”使用的最佳語言環境應為第三級，即語氣最重，主觀感情最濃厚。

（二）“趕緊”一詞具有中等強度的祈使語氣情態，較之“趕快”在語氣情態上平和一些，按照上面的劃分當屬一至二級。

從收集到的語料來看，“趕緊”一詞的使用范圍最廣，頻次最高，幾乎不受任何語義條件的限制，因其在語用平面上較為平和的語氣情態，多用于一般陳述句，又由于其同時具有中等強度的祈使語氣情態，所以“趕緊”又多用于具有一定煽動力的新聞標題和標語中。如：

（26）今年春天熱力四射 北京姑娘趕緊換上夏裝

（27）姚明趕緊從云端走下

例（26）若用“趕快”則句子的可接受性大大降低，語感上非常不自然，原因就在于“趕快”所具有的強烈的命令語氣使得這則標題帶上命令北京姑娘穿上夏裝的意味；而使用“趕忙”因其語義上的[+已然]性，則僅僅是對事實的陳述，卻不足以表達新聞標題的號召力和煽動力，所以用“趕緊”恰到好處地表達了作者的意圖。例（27）若用“趕快”，讀者容易產生如果姚明再不“走下云端”，將會處于一種很糟糕的境地的錯覺，這是由于“趕快”一詞帶來的強烈的緊迫感和命令的語氣所致；而用“趕緊”則僅僅是作者的一種建議和勸告，是一種較為客觀的評論的語態，同時又將新聞的客觀性和評論性文章的主觀性巧妙地組合在了一起。對于那些純粹記錄客觀事件的新聞報道，用“趕忙”則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如：

（28）不慎吐露“真言”趕忙辯解 布什否認詆毀克林頓

（29）韓國經濟發低燒 政府趕忙潑冷水

上述兩例在客觀描寫兩個新聞事件，用“趕忙”清楚地表明了這是描述性的，而不是評論性的，這是因為“趕忙”對動詞V′的語義限制，即[+已然][+客觀]的語義條件在發揮作用。如果改用“趕緊”則在客觀描寫的基礎上添加了主觀評述，改用“趕快”則主觀評述性色彩大大加強，客觀性被大大削弱。

筆者考察了大量的語料，發現“趕緊”一詞的使用范圍最廣，只要可以用“趕快”“趕忙”的地方都可以用“趕緊”替換，掌握了這一點，就可以教給留學生行文最為穩妥的方法——使用萬能副詞“趕緊”。當然要想行文更自然、更地道，還需要根據語氣的輕重緩急、表達的主客觀要求來選擇用“趕緊”“趕快”或是“趕忙”。

五、結語

經過上面的分析、比較，我們發現“趕忙”成句的語義條件與“趕緊”“趕快”有明顯的對立與互補；而“趕緊”和“趕快”則在語用上存在較大的差異。“趕忙”只能用于描述、修飾已然的、客觀的動作、情態，無主觀性，那些祈使、命令的語氣不能使用“趕忙”；“趕緊”的使用范圍最廣，可以說在表達“抓緊時機，加快速度”這個意義時是個萬能副詞，它既可以在一般陳述句中運用，也可以在語氣情態較突出的祈使句中運用，正因如此，它所表達的使令、命令的語氣較為平和。三個詞相比較而言，“趕快”一詞使用的最佳語言環境是命令語氣最重、主觀感情最為濃厚的使令句和祈使句中，表達急切、緊迫的語義內涵。

母語為漢語的人使用這三個詞可以說是輕車熟路，因此語言工作者常常會忽略對它們的考察，而對對外漢語教學來說，任何一點含糊其辭，籠而統之都會讓學生摸不著頭腦甚至出錯。筆者不由得想起陸儉明、馬真先生所說的：“要想正確把握虛詞的意義，最有效的辦法是進行具體的比較分析。”這一點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尤其重要。

注 釋：

①《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趕緊：抓緊時機，毫不拖延；趕

快：抓住時機，加快速度；趕忙：連忙?！薄稘h語虛詞辭典》的解釋：“趕忙：作方式副詞。用在謂語前作狀語，表示迅速地做某事，可釋為‘趕緊‘連忙等義；趕快：作方式副詞。用在謂語前作狀語，表示盡快去做某一事，可釋為‘趕緊之義；趕緊：作方式副詞。用在謂語前作狀語，表示抓緊時間辦理某種事，可釋為‘趕快‘抓緊之義?！?/p>

參考文獻：

[1]馬慶株.能愿動詞的意義與能愿結構的性質[A].漢語動詞和動詞性結構[C].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2.

[2]陸儉明，馬真.現代漢語虛詞散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3]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現代漢語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4]李科第.漢語虛詞詞典[Z].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

（王茜 江蘇南京 南京曉莊學院文學院 210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