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牛犢

文 _ [蒙古]達·嘎日瑪 照日格圖 譯

公牛犢

文 _ [蒙古]達·嘎日瑪 照日格圖 譯

青青的山坡上，報春花正次第開放。山坡上還留有去年長勢喜人的草，查瑪采擷枯草中的報春花，身子一起一伏。她偶爾左右看看，陽光照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閃閃發光。查瑪的睫毛很長，睫毛下的大眼睛總是暗含羞澀。我多么想輕吻她的雙眸啊！

5月的微風吹動她的長發。長發河水般傾瀉在腰間，如果能夠撫摸一下，那是多大的幸事……

查瑪堅挺的胸部微微隆起，不知是哪位幸運的男人日后能觸碰它，享盡人間美好……

查瑪如此純潔。她光著腳丫，趕著牛犢在開滿報春花的山坡上行走。

我喜歡她卻不敢接近，只能挽起衣角，裝作拾燒火所需的干牛糞，遠遠地望著她。那頭牛犢卻形影不離地跟著她。它去年冬天剛剛出生，查瑪用心呵護，它長大后便形影不離地跟著她了。

我應該怎樣接近查瑪？我若是那頭牛犢多好，能夠得到她輕輕的撫摩……查瑪一定不怎么喜歡我。誰會喜歡衣衫襤褸、瘦若干柴的鄰家17歲男孩呢？

那時我們剛剛遷徙至此。策布格米德哥哥和道麗瑪姐姐大興土木，準備支起自家的蒙古包。我只有在需要牛奶時才去查瑪家。那家的女主人和藹可親，她給我裝了滿滿的兩瓶牛奶之后，又給了我一些牛初乳，說：“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呢，記得常來常往啊。”

“好的。”

牛初乳溫暖至極，幾乎要灼傷我的掌心。在一旁蹬著縫紉機忙碌的查瑪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我心中立刻開滿了芬芳的花朵，在回家的路上腦子里滿是查瑪的微笑。我暗暗想，我一定要想盡方法博得查瑪的歡心。

查瑪喜歡花。那一次她趕牛犢時，我捧著一大束報春花出現在她眼前。

“你好！”我把花束遞給她。

“你打哪兒來啊？”

我不能說我一直在這里等她。

“拾了一些燒火用的干牛糞……”

或許是因為那一捧花，她眼中含笑，與我握手。

“跟我一起趕牛犢吧。”她說。

我們從山坡的一邊開始趕。還沒有長出犄角的公牛犢輕輕頂了我一下，或許是在保護自己的主人。我先是一驚，之后又想如果能化險為夷，這頭牛犢定會成為我和查瑪聊不完的話題。我從懷里掏出烙餅，撕了一些喂它。它像是在吃嫩草，嚼著烙餅。

“咯咯咯……”查瑪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我想她并不反對我這樣做。

“你……有空嗎？”我鼓起勇氣問道，“我們去河邊吧。”

“去做什么？”

“我小時候在河水里放紙船玩，特好玩！”

“好吧。”

我們來到河邊。之前，我用書本粗糙的紙張做了一條船。

“你瞧著……”我拿出紙船放在河面上。

“我的船在哪兒呢？”查瑪開始著急。

我用書的封面給她做船。

“我們賽船吧！看誰能拿第一！”看來查瑪非常喜歡這游戲。

“好啊！”

當我的船要超過查瑪的船時，公牛犢跑過來頂了我一下，真不知道它是從哪里鉆出來的。我險些掉進河里，一只靴子濕透了。

“哈哈哈！”查瑪嘲笑我。

之后我們常常見面。我相信查瑪一定會成為我的戀人。我常常用烙餅、面包屑喂那頭牛犢，我們學著友善地接納彼此。它一看到我便跑來尋吃的。可是當我準備摟住查瑪抑或在草地上接吻時，它就急急忙忙跑過來，擺出一副六親不認、盛氣凌人的架勢。

我是多么想摟住她，輕吻她的雙唇，只是這頭牛犢一點都不懂得謙讓。我得想辦法對付它。

夏天來了。6月末，家里來了一個客人，他帶了一只旱獺來。旱獺肉用野蔥熏香后真是美味。我背著家人弄了一塊肉去找查瑪。她正在河邊洗衣服。

“給！你吃旱獺肉嗎？”

她用潔白的牙齒將肉吃了個精光，可惜肉就只有這么一點。

“我給你打幾只旱獺來！”

為了博得她的歡心，我背著哥哥的獵槍上了山。在打獵方面我不是孬種。在北邊的山溝里，我看到一只旱獺在洞口附近悠閑地吃草。我趴下，準備扣動扳機，那只旱獺卻機靈地鉆進了自己的洞窟。

“哞，哞……”是這頭牛犢壞了我的好事，想必它又找我要東西吃。

我非常生氣，用石子投它。它并不躲閃，依然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此時旱獺又一次探出頭，被牛犢嚇回洞內。我瘋掉了，把瞄準獵物的槍口對準了那頭牛犢。牛犢踉蹌了幾下，腿上流出了鮮血。此時我后悔莫及，向牛犢走過去。牛犢流著殷紅的血跑遠了。

我這是在做什么呀？都是生氣惹的禍。莫非這是保護主人的公牛犢和喜歡它主人的小伙子在決斗嗎？造孽，可我是人啊！

我終于有了收獲，打算為查瑪做一頓美美的野餐。去她家，她不在。我立刻變得焦躁不安。

“查瑪呢？”我問道。

“去蘇木（鎮）里了，有個小伙子帶她去的，據說是她的男友……”那家的女主人給我盛了一碗酸奶。

我喝完酸奶準備回家時，公牛犢橫在了門口，它腿上的血已凝固。

“哞，哞……”

為什么要傷害這無辜的小東西呢？或許查瑪預感到了我的狠心，才棄我而去吧。至今我都覺得在那一次決斗中，兩頭公牛犢，一個腿上受了傷，另一個的傷則深深烙在心里，揮之不去。我從我的衣帶上撕下一條，為公牛犢包扎。走出她的家門，我心痛至極，是分離的子彈打傷了我。

公牛犢腿上的傷或許不久就會痊愈，可填滿我內心的感傷呢，何時痊愈？

哦，我公牛犢般魯莽單純的17歲喲！

圖/跳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