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第二次“地方主義”是廣東乃至全國的重大案件。習仲勛主政廣東期間,以敢為天下先的氣魄,沖破種種藩籬,堅決復查、平反廣東反“地方主義”冤案,并在其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關鍵詞】習仲勛;第二次“地方主義”冤案;法律程序;歷史性貢獻
廣東第二次反“地方主義”從1957年2月開始,至1983年2月平反,歷時26年。但由于條件限制,黨史學界對這一課題的史料掌握有限,未能進行深入研究,特別是對習仲勛與廣東平反冤假錯案的研究才剛剛開始。筆者自1986年9月開始研究廣東改革開放史,并搜集、整理習仲勛主政廣東的史料,①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資料。本文試圖從“依法辦案”的角度,探討習仲勛對平反廣東第二次 “地方主義”冤案所做出的歷史性貢獻。
一、廣東第二次 “地方主義”冤案簡述
1956年9月,黨的“八大”召開,大會強調指出,在我們的許多同志中間,仍然存在著思想上的主觀主義、工作上的官僚主義和組織上的宗派主義的觀點和作風。我們黨的領導機關必須善于傾聽人民群眾的批評和建議,在實踐中檢驗我們的領導,修正我們的錯誤。按照黨中央的要求,中共廣東省委黨校組織學員,聯系實際,認真貫徹學習“八大”精神,期間海南籍學員徐清洲等黨校學員即紛紛給黨中央、毛澤東寫信,反映海南依靠大軍、南下干部掛帥進行土改存在的打擊面太大,錯打的人太多;省委干部政策存在宗派主義,打擊排斥本地干部;瓊縱改編中將大批女戰士,統統趕回家務農,既不接濟,也不安排工作,影響極壞,等等問題。②
10月13日上午,廣東省委主要負責同志前往醫院看望正在住院的省政府秘書長林克澤,要他回海南任行署主任、區黨委副書記,并吩咐他把領導班子安排好,林克澤沒有當即答應。同日下午,廣東省委主要負責同志要馮白駒去做林克澤的工作,但當時林仍未答應。14日,林克澤將自己的看法和要求寫了一封信給馮白駒,按照廣東省委主要負責同志的指示,從區黨委委員中選出六個常委候選人,并在信的末尾還附上一句話:“古老(指古大存)向來對海南比較關心,此信是否讓他也看看。”③信由林克澤的兒子送給馮白駒,正好馮白駒不在家,信便交給馮白駒的秘書處理。但秘書違反紀律,沒有把信交給馮白駒閱,而是將信轉給廣東省委主要負責同志手里。④
海南同志的意見引起黨中央、廣東省委的高度重視。 12月份,省委多次召開在廣州地區工作或學習的海南干部座談會,了解海南存在的問題。
無獨有偶。在解決“海南問題”系列會議前后, 國際國內形勢突起動蕩。在國際上,蘇共猛烈批判斯大林,繼而連續爆發了“波匈事件”。這些不利因素也影響了中央和廣東省委,認為“地方主義”者反撲了。1957年2月5日-15日,在省委召開的一屆四次全體擴大會議上,身為省委書記的馮白駒卻莫名其妙地成為大會批判的對象,要他老實交待“反黨信件”問題,這次會是第二次反“地方主義”的開端。但由于會前沒有準備好,會議未能深入開展反“地方主義”。
正值此時,6月8日 ,中共中央發出反擊右派進攻的指示,指示強調: “這是一場大戰(戰場既在黨內,又在黨外),不打勝這一仗,社會主義是建不成的,并且有出匈牙利事件的某些危險。”①
在雙重背景下,中共廣東省委錯誤地認為,廣東黨內的“地方主義”分子與右派分子互相呼應,乘機攻擊省委,否定省委領導的功績,特別是土改的功績,然后在一系列會議中開展對廣東“地方主義”進行反復的揭露批判。
一是開展廣東歷史問題大辯論。1957年8月14日,省委決定在省、市機關黨內廣泛開展對廣東若干歷史問題的大辯論,其目的是把廣東的“地方主義”“徹底搞掉”。②這次大辯論中,僅省的機關處長以上干部中有嚴重“地方主義”錯誤被確定為重點辯論對象的就有379人,占這類干部總數的6.4%;有“地方主義”言行的一般干部有1790人。③
二是召開省代會對“地方主義”的批判。1957年11月21日至12月5日,中共廣東省第一屆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在廣州召開,會議認為,“地方主義”的本質,“是在政治上、組織上抗拒黨中央的領導的”。“就是反對依靠大軍,依靠南下干部,反對由大軍、南下干部‘掛帥’。”④會議強調:“地方主義是極端個人主義同封建宗派主義相結合的產物,是同共產主義絕不相容的。”必須“堅決地、毫不姑息地徹底加以清除。”⑤
三是徹底批判“馮古聯盟”。12月7日至19日,省委召開第八次全體(擴大)會議。會議對馮白駒、古大存等的“地方主義”進行了猛烈的批判,廣東反“地方主義”斗爭達到了高潮。
會議批判了海南“地方主義”骨干分子黃康、林克澤、符哥洛等,其中黃康是省委委員,以及省委候補書記、常委尹林平,省委常委云廣英,省委委員吳有恒、鐘明、周楠、饒彰風、馮燊,省委候補委員王維等人的嚴重右傾和嚴重“地方主義”錯誤。會議還批判了歐新反黨小集團、陳華反黨小集團、蓬荊反黨小集團、陳恩反黨集團等。
大會通過了《中共廣東省委員會第八次全體會議(擴大)關于海南地方主義反黨集團和馮白駒同志、古大存同志的錯誤的決議》。決議指出,“海南的地方主義活動已經發展為以馮白駒為首,黃康、林克澤、符哥洛等為骨干的有組織、有綱領、有目的地進行陰謀活動的反黨集團”。“而馮白駒同志則是這個集團的頭子”。⑥
“決議”指出,馮白駒、古大存“聯結在一起,嚴重地抗拒和反對黨的政治路線,一致地反對省委的領導,他們終于從互相利用,互相支持,而且相聯合起來進行反黨活動,反對省委的領導,陰謀篡奪省委的領導權。”⑦
會議決定對馮白駒同志給予撤銷省委書記、常委、海南軍區政委等的處分,對古大存同志給予撤銷省委書記、省委黨組副書記職務的處分。1958年4月,省委以古大存對錯誤不作任何檢討,不服處分為由,報經中央批準,撤銷古大存省委常委和副省長職務,只保留中央候補委員的頭銜。
會議決定對黃康、林克澤、符哥洛等嚴重反黨分子,開除黨籍,并撤銷他們黨內外一切職務的處分。⑧
二 、按照法律程序,復查第二次“地方主義”問題真相
1978年4月,葉劍英力薦習仲勛主政廣東,其中有個重要任務是要給廣東的冤假錯案平反昭雪。⑨為順利完成這個艱巨任務,習仲勛采取的策略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層面。
(一)領導真理標準問題討論。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發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特約評論員文章,引發了全國范圍的大討論。在廣東,習仲勛領導了全省開展了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 6月30日,習仲勛在省委召開的四屆一次常委擴大會議總結講話中,就旗幟鮮明地先行表態,支持和擁護實踐標準觀點,強調:“離開實踐,理論一文不值。馬列讀得多,但不同實踐結合,那有什么用處呢?”①
1979年1月8日至25日,省委召開四屆二次常委擴大會議。在1月25日的會議上,習仲勛再次強調:要繼續開展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堅持實事求是,從實際出發。不管是誰說的,不管是什么本本,只要是不符合實際的,都不能照搬。一定要敢于突破‘兩個凡是’的禁區”。②
3月12日,習仲勛在省委黨校讀書班開學大會的講話中說: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我們在這方面表態早點,不但表態,而且組織大家討論,不僅省委討論、省委常委討論,而且下面的干部、群眾也參加討論”。③習仲勛是在廣東乃至全國最早公開表態,支持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省級負責人之一。全省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一直深入到基層。習仲勛領導的這次真理標準問題討論會,為廣東平反反“地方主義”等冤假錯案,掃除了“兩個凡是”的思想障礙。
(二)按照法律程序復查第二次反“地方主義”冤案。在全省統一了思想后,習仲勛采取按照法律程序復查第二次反“地方主義”冤案。人固有私欲,但當私欲沒有嚴密制度約束時,私欲就會像脫韁的野馬奔騰而出,膨脹起來。而按照法律程序辦案是被實踐證明,能夠使官員的公權力受到強力制衡的法律制度,官員不敢恣意妄為地制衡法律制度。
一是按照法律程序復查第二次反“地方主義”冤案,首先是必須發揚民主,讓群眾說話,聽取更廣泛的干部群眾和家屬的意見。而省委發揚民主的最有效途徑是召開常委擴大會議,聽聽各級領導和省委委員等的聲音。
1978年6月25日至30日,省委召開四屆一次常委擴大會議決定,復查“文化大革命”前的案件以及“文革”前遺留的歷史問題。習仲勛反復強調:“一定要徹底查清。”④這次會議沒有決定復查廣東反“地方主義”案件。但習仲勛認為,反過“地方主義”“已經是歷史了,這歷史已經過去了,不應該再去看那些,要往前看。不要一弄就給人家戴上個“地方主義”的帽子,這就很不好了”。“外來同志不要以為自己就馬列主義得很,一點宗派都沒有,那不見得,要注意這個事”。“我就是這個態度,我不管你本地也好,外來也好,你搞地方主義,你搞宗派主義,我就反對;你搞馬克思主義,我就跟你團結,我就支持你,我就是這條原則”。⑤習仲勛強調指出:對“林彪、‘四人幫’制造的冤案、假案、錯案、血案,要徹底予以平反昭雪”。⑥
習仲勛代表省委在6月30日的講話中,很明確地強調自己的觀點,不能給人家“隨便扣帽子”,⑦這意味著反“地方主義”是有錯誤的地方,這個講話為進一步解決反地方主義錯誤開了個“口子”。
遵循習仲勛的講話精神,在1979年1月11日的會議上,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理論家張江明在會議小組發言時,作了《建議切實解決廣東歷史遺留的七個問題》的發言,發言的第一、二個問題就是“關于反地方主義的問題”和“關于林鏘云、馮燊的問題和馮古地方主義反黨集團的問題”,張江明指出: 1957年的反“馮古反黨集團”。在定案時,有的混淆兩種不同性質的矛盾,有的把貫徹執行上級的指示也當作“地方主義”。在廣東開展反“地方主義”是毛澤東批準的,也不能成為禁區,也要實事求是地進行復查平反。希望省委正式發一個文件,進行復查,實事求是地做出結論,搞錯了的,給予改正、平反⑧。
會議期間,習仲勛、楊尚昆還聽取了反“地方主義”的受害者黃康等人的當面申訴,說:反“地方主義”時省委主要負責人在大會講話中說:黃康是28個半布爾什維克中的半個,純屬無中生有。習仲勛馬上指示有關部門調取省委主要負責人的講話檔案進行取證,習仲勛、楊尚昆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認真對待反“地方主義”冤案,令人感動。⑨
張江明的會議發言引起了與會者的共鳴,習仲勛代表省委接受了這個意見。1月25日,習仲勛在總結講話中指出:“對于過去反地方主義搞錯了的,處分偏重的,或因地方主義劃為右派的,都應當加以改正。有的同志提出要重新審查古大存和馮白駒同志的問題,省委接受這個意見,決定進行復查。”①
平反的道路是坎坷的。盡管省委常委擴大會議決定復查“馮古地方主義反黨聯盟”案件問題,但阻力仍然很大,省委一些領導人不同意平反②。在幾次省委常委會上沒有達成共識。理由是:(1)反“地方主義”的案件是毛澤東、黨中央的決定,中央批復過,同意不復查。(2)反“地方主義”的問題不是“文化大革命”的問題。中央提出的撥亂反正是指“文化大革命”中發生的冤案錯誤。反“地方主義”案件根本不屬于“文化大革命”中發生的案件,所以不屬于平反的范圍。(3)趙紫陽等當事人還擔任黨和國家或省部級重要領導職務,在省委常委的領導干部中,只有習仲勛、楊尚昆是新調進廣東的。(4)反“地方主義”是應該的、必要的,只是處理的面比較寬,擴大化了,不屬于冤案錯案,不能平反,③等等。按照黨的組織原則,少數服從多數,多數人不支持對“地方主義”案件的平反,使復查平反工作難以展開。
二是習仲勛認為依法審查復雜的廣東歷史遺留問題,必須成立黨的紀律檢察機關,并配以德高望重的領導負責。經習仲勛提議,由省委書記李堅真兼任省紀檢書記,把守黨的檢察機關。在李堅真的領導下,2月,成立省委復查案件辦公室、摘帽辦公室等專門機構,負責歷史遺留問題案件的復查工作。該機構由省委組織部、省委政法委、省委黨史征研委、省人事廳等省直單位抽調干部組成。李堅真遵照習仲勛關于配置干部要“專業對口,內行歸隊”,“既懂政治,又懂業務,又紅又專”的指示精神,調進李進階、韓宗祜、黃潞等任省紀檢副書記,調進傅雪樵、唐頂立等骨干充實省紀檢隊伍,并本著“實事求是、有錯必糾”和“全錯全改、部分錯部分改、不錯不改”的原則,開始著手復議“馮白駒、古大存反黨集團”等案件。
習仲勛堅持依法辦事,集體行使職權,解決反“地方主義”案件問題,省紀檢會決定3月27日至4月6日召開省紀檢工作座談會。
座談會召開之前即3月16日下午,習仲勛在省委紀檢會向省委匯報工作時發表了重要講話,他旗幟鮮明地強調:“要把反地方主義復查問題作為這次會議的主要問題去抓。”④而要開好這次座談會,習仲勛強調四點:一是會議的指導思想。要以陳云同志關于“執政黨的黨風問題是有關黨的生死存亡的問題”,作為“開好這次會議的指導思想”。二是要充分發揚民主,堅持公平、公正的原則。“會議要充分發揚民主,讓大家講話、暢所欲言,把會議開得生動活潑”。紀檢工作者“首先要自己把黨風搞好”。三是要緊密聯系實際。要“以虛帶實”,“把黨風作為紀檢工作的綱”,“圍繞黨風問題聯系廣東實際,把問題擺開”,依法解決違法亂紀問題。四是加強省紀檢力量。“省紀檢的力量要充實加強”,要把黨性強的干部調進紀檢部門,同時解決紀檢會的機構問題。⑤
按照習仲勛的重要講話精神,會議討論了省委《關于復查地方主義案件的通知》草稿和經省委紀委初步復議過的黃康、林克澤、符哥洛、周楠、林名勛、馮揚武等6個案例材料,會議要求省直單位和各地市委紀委落實責任人,把復查“地方主義”案件等歷史遺留問題工作確實抓緊抓好。
面對復雜的局面,習仲勛遵循“理論先行”的方針,按照葉劍英“及時報告中央,按步執行實施”的吩咐,決定采取一個折衷的辦法,以省委名義,向中央請示報告,請求復查,由中央審定。
三是在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同時,召開省委理論工作務虛會議,進一步統一思想認識問題。1月18日黨中央舉行理論工作務虛會,張江明作為廣東的聯絡員參加了會議兩個階段的全過程。這次會議貫徹了“雙百”方針,弄清了許多重大問題。張江明向習仲勛匯報了中央理論工作務虛會情況,習仲勛提出不能就理論談理論,必須密切聯系實際,研究解決廣東歷史上和當前實際工作中存在的重大問題。⑥
按照習仲勛的指示精神,4月13日,省委宣傳部召開理論工作務虛會議,張江明在會上作了《階級斗爭擴大化和廣東反“地方主義”問題》的中心發言,著重講了“古大存、馮白駒地方主義反黨聯盟問題”,從實踐上和理論上,精辟分析了1957年確定“馮古地方主義反黨聯盟”是完全沒有事實根據、是不能成立的,當時廣東沒有“地方主義”,古、馮不是“地方主義”反黨集團,再次建議復查平反。⑦
張江明的中心發言,入木三分,根據這次理論務虛會議精神,1979年8月17日,省委向中共中央呈報了《關于復查地方主義案件的請示》和《關于復查地方主義案件的通知》。其要點是: (1)過去廣東兩次反“地方主義”斗爭,特別是第二次,是緊接著反右派斗爭展開或交錯進行的,“存在簡單化、擴大化的缺點錯誤。現在看來,當時批判的地方主義,大量的是黨內的思想認識問題”。(2)1957年至1958年在反“地方主義”斗爭中,省委當時認定古大存、馮白駒同志“聯合起來進行反黨活動”,存在一個“以馮白駒同志為首的海南地方主義反黨集團”,有的地方也定了一些“地方主義”反黨小集團。“現在看來,這些結論都是不當的,應予以撤銷”。①(3)在反“地方主義”中受處分的縣(科)級(不含)以下干部,一律撤銷原處分。②10月19日,中共中央正式批準了廣東省委,同意上述請示意見。③
省委對“地方主義”案件進行了復查,但要徹底平反昭雪不是一蹴而就的,習仲勛深曉此案的復雜性,他采取在復查“馮古反黨聯盟案”的同時,先行平反“馮、古反黨聯盟案”的骨干。9月5日至15日,省委紀委召開全省紀律檢查工作會議,此會的一個中心議題是,檢查、總結復查“地方主義”案件工作,會議做出了兩項平反決定:一是為“海南地方主義反黨集團骨干分子”黃康、林克澤、符哥洛等人平反昭雪,決定撤銷在第二次反“地方主義”中,確定他們為“海南‘地方主義’反黨集團首要或骨干分子”的不實之詞,撤銷1958年對黃康、林克澤、符哥洛同志的處分決定,恢復他們的黨籍、原政治待遇和工資待遇。④二是為周楠、林名勛、馮揚武等人平反昭雪,決定撤銷在第二次反“地方主義”中,確定周楠為“嚴重地方主義分子”,林名勛為“嚴重地方主義發展到有組織、有計劃、有目的地反黨陰謀活動”,馮揚武為“反對地委領導的地方主義小集團的頭子”等的錯誤結論,恢復他們的黨籍、原政治待遇和工資待遇。⑤在此期間,省委還為在第二次反“地方主義”中受批判尹林平、云廣英、吳有恒、鐘明、饒彰風、馮燊、王維等人的嚴重右傾和嚴重“地方主義”冤案進行平反昭雪。這些“地方主義骨干分子”問題的解決無疑為第二次反“地方主義”冤案打開了“突破口”。
三、上下合力,徹底平反第二次“地方主義”冤案
在習仲勛看來,面對復雜的“馮古地方主義反黨聯盟”案件,單槍匹馬是難以奏效的。那么,習仲勛便采取 “迂回包抄”的戰術解決問題。在省委為“馮古地方主義反黨聯盟”案平反進行調查的時候,習仲勛找到原瓊崖縱隊副司令莊田研究平反事宜,習仲勛提出“可以寫寫文章”,“配合省委工作”。⑥
莊田明白習仲勛的意圖,遵照習仲勛的指示,1979年3月,他出版回憶錄《瓊島烽煙》,大力宣傳周恩來對馮白駒的評價:“馮白駒同志是瓊崖人民的一面旗幟。”9月23日,莊田又在《南方日報》發表了一首詩,叫《懷念馮白駒同志──紀念馮白駒同志逝世六周年》,并同時在《海南日報》發表,該詩謳歌馮白駒的豐功偉績,特別提到周恩來評價馮白駒的話。《瓊島烽煙》回憶錄的出版和懷念馮白駒詩作的發表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受到了胡耀邦的稱贊:“你寫的《紀念馮白駒》的詩,寫得很好嘛。你為馮白駒冤案的平反是盡心盡力了,是立了功的。” “有激情噴發的詩才是真正的好詩,可見你對馮公還是一往情深嘛。”⑦
習仲勛還指示瓊崖縱隊老戰士吳之積極撰寫文章,謳歌馮白駒,他撰寫了《巍峨五指山,瓊南頂天柱》等數萬字歌頌馮白駒事跡的文章,先后在《人民日報》、《南方日報》、《羊城晚報》和《海南日報》等報刊上登載。這些文章的發表,在廣東干部群眾中引起很大的反響和震動,人們對平反“馮古地方主義反黨集團”冤案的呼聲越來越高。⑧
1980年1月24日,胡耀邦到廣東視察,習仲勛同莊田一起在莊田家中向胡耀邦匯報為“馮古地方主義聯盟”平反問題,胡耀邦的態度很鮮明,認為應該“徹底平反,不留尾巴!”,并要求廣東省委向黨中央寫報告。①
遵照胡耀邦的指示精神,省紀律檢查委員會經過了半年多的調查,于1980年6月17日,向省委遞交了《關于馮白駒、古大存同志問題的復議報告》,報告指出:原定馮白駒、古大存同志“聯合起來進行反黨活動”;馮白駒同志是“海南地方主義反黨集團頭子”;“以馮白駒同志為首的海南地方主義反黨集團”提出一系列的反黨綱領;“以馮白駒同志為首的海南地方主義反黨集團”,在組織上積極策劃,篡奪海南黨政部門的領導權等等都缺乏事實根據。②
報告還指出:原定古大存同志攻擊、陷害省委某些領導同志和嚴重右傾思想的言論,不屬于“政治陷害”、“攻擊省委領導”的性質;原定古大存同志“包庇反革命”的結論是錯誤的。③
但報告又指出:“馮白駒同志在對待海南地區一些歷史遺留問題上,有嚴重的地方主義情緒,他的某些言論和行為是違反黨的組織原則,影響黨的團結的。古大存同志對某些問題的看法上有片面性和右傾情緒,講過一些錯誤話。當時對他們的錯誤進行批判是必要的。”④
這個復查報告很重要,經過省紀委的復查,把原來對馮白駒、古大存的處分根據,一一予以否定了,但卻對“馮古地方主義反黨聯盟”冤案的平反,留下了“尾巴”。
廣東的廣大地方干部對“留尾巴”的“平反”,很不滿,感到問題還沒有解決。古大存的夫人曾史文及其子女認為,絕對不能接受,繼續向省委和中紀委及中共中央提出申訴,請求給予古大存和“馮古地方主義反黨聯盟”徹底平反,不同意留下“地方主義”情緒的尾巴。希望省委以實事求是的態度做出正確結論。⑤
緊接著,馮白駒同志的夫人曾惠予也對省紀律檢查委員會寫的“書面意見”,表示堅決不同意,指出:“古、馮聯盟根本不存在,而不是什么缺乏事實根據的問題,既然缺乏事實根據,為什么不徹底否定,還留有尾巴?”等等,意見最后認為反“地方主義”是完全錯誤的,這完全是屬于冤假錯案,應給予徹底平反。⑥
1980年11月,習仲勛調往中央工作,但他不忘記“馮古地方主義反黨聯盟”案件的平反問題,他與胡耀邦、黃克誠等中央領導,多次協商解決平反問題,并請中紀委通知曾史文到北京面談。
1982年7月4日,古大存的兒子古孟賢寫信給黨中央,提出申訴意見:一是留有尾巴;二是有些觀點不夠明確。他要求:(1)標題應明確寫上‘關于給古大存同志平反的復查報告’;(2)要求在黨報上公開宣布平反,對□□□在《上游》雜志發表的污蔑陷害文章應作消毒;(3)對古大存同志革命的一生,在報章上給予應有的評價;(4)受株連的干部、親屬應予糾正,恢復政治名譽;(5)檔案應做徹底清理、銷毀。
1983年1月4日,曾史文在北京找到習仲勛,向他提出四點要求:(1)希望中央盡快批轉“廣東省委的復查報告”;(2)實事求是地徹底平反,不留任何尾巴;(3)中央的批復意見,望能批發全黨,因當時處分古大存時已把省委報告轉發全黨;(4)古大存同志是1924年參加中國共產黨的老同志,兢兢業業為黨的事業奮斗終身。古大存逝世后,正值“文化大革命”,追悼會極其簡單,要求組織上對他給予應有的評價,表示對1980年粵發[1980]102號報告,絕對不能接受。習仲勛同意對廣東省委的報告進行修改,不留尾巴。⑦
曾史文還給王鶴壽寫了信之后,又于1980年12月31日寫信給中紀委第一書記陳云和第二書記黃克誠,并將信的抄件送給王鶴壽。雙目失明的黃克誠接見了曾史文母子,黃克誠和中紀委同意在結論中不留尾巴,要求廣東省委修改粵發[1980]102號文。
遵照中紀委的指示,調任廣東省委第一書記的任仲夷,于1981年9月24日,主持召開省委常委會議,討論關于馮白駒、古大存同志問題復查報告的修改意見。省委常委劉田夫、王德、寇慶延、尹林平、李建安、吳南生、李堅真等參加了會議。會上任仲夷、陳越平、劉田夫、吳南生等都同意報告中不加“馮白駒、古大存同志是有錯誤的,當時對他們批評是必要的”這種留尾巴方式,但會議依然強調“他們的問題屬于認識問題”,并說這句話“本身就包含了有錯誤”,⑧所以,這次會議雖然是割“尾巴”,但實際上并不完全徹底。
最后,中共廣東省委接受了不留“尾巴”的意見,終于在1982年4月17日向中共中央上報了《關于馮白駒、古大存同志的問題復查結論的請示報告》,報告堅決地去掉了“必要的”等詞句,徹底割掉了“地方主義”的尾巴,指出:“本為地方主義的問題,是黨內是非問題,但是廣東1957年這二次的反地方主義,是緊接著反右派斗爭展開或交錯進行的,混淆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同時,在工作方法上也存在著簡單、粗糙的情況。”①省委認為:“馮白駒、古大存同志是我黨的優秀黨員,忠于黨、忠于人民,在幾十年的革命斗爭中,在黨的領導下,在極其艱難的環境中,貫徹了黨和毛澤東同志的人民戰爭思想,長期堅持革命武裝斗爭,堅持了革命旗幟。全國解放以后,在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中,堅決執行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努力工作,為黨為人民革命事業貢獻了自己的一生,為革命事業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報告“建議中央撤銷對馮白駒、古大存同志的原處分決定,恢復他們的政治名譽。”②
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于1983年1月27日向中央書記處報送了《關于馮白駒、古大存同志的問題審理意見的報告》,指出:1957年12月廣東省委第八次全體會議(擴大)做出的《關于海南地方主義反黨集團和馮白駒、古大存同志的錯誤的決議》,以及對他們的處分決定是錯誤的,應予撤銷,恢復名譽。”③這個報告果斷地去掉了“馮古地方主義反黨集團”冤案留下的“尾巴”,明確指出“決議”和“處分決定”是錯誤的,應予撤銷。
接到中紀委的“審理報告”后,中共中央終于在1983年2月9日發出了《關于為馮白駒、古大存同志恢復名譽的通知》,指出:“中央同意中紀委《關于馮白駒、古大存同志的問題審理意見的報告》,撤銷1957年12月廣東省委第八次全體會議(擴大)《關于海南地方主義反黨集團和馮白駒、古大存同志的錯誤的決議》,撤銷對馮白駒、古大存同志原處分的決定,恢復他們的名譽。”“馮白駒、古大存同志,都是我黨的老黨員。他們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長期堅持武裝斗爭,對黨對人民是有重要貢獻的。”④
四、結論與思考
經過4年的艱苦努力,“馮古地方主義反黨集團”冤案終于徹底解決,習仲勛是敢為天下先的勇士。第二次反地方主義冤案的平反,使被打倒的一批有才能、有作為的地方干部,重新恢復職務、黨籍,繼續為黨和國家以及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再貢獻自己的力量。他們當中有書記、省長、廳長、局長以及地、市、縣等干部。更為重要的是,使我們的黨重新回到實事求是思想路線的軌道,這是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成敗的關鍵。從組織上,肯定了廣東黨組織領導人民群眾取得武裝斗爭勝利的輝煌歷史,使我們的黨取信于民。
在第二次反“地方主義”冤案的平反過程中,習仲勛敢于越“雷區”,趟“地雷陣”,拔“地雷”,首次接受復查、平反“地方主義”冤案,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關鍵的作用。而習仲勛采取的依法辦案策略,是廣東第二次反“地方主義”冤案等能夠成功平反的原因所在。我們黨加強和健全黨的制度建設,按法律程序辦案是有效避免冤假錯案的制度保障,只有科學、合理、有效的法律制度、機制,才能更好地限定人們的行為,影響人們的偏好和選擇,在有效的制度約束下,缺乏自律的人才會接受道德、制度和法律規范,防止官員公權力的侵犯,形成合乎道德、法律的行為規范,使歷史冤假錯案的審查公開、公平、公正。
必須加強和健全社會主義民主和法制建設。廣東第二次反“地方主義”,在沒有經過法定程序的情況下,捏造罪狀,虛構“馮古反黨集團”,將省委書記馮白駒、古大存打倒,凸現我國的法制已蕩然無存,這是馮白駒、古大存的悲劇,也是黨和國家的悲劇。這一悲劇深刻警醒我們,要完善我國的行政法制,要真正做到 “依法治國,依法行政,依法辦事,執政為民,執法為民”。而依法治國,就是要實行司法獨立制度,防止權力對司法的恣意干擾與破壞,從而形成“依法治黨,依法治國,依法治民”的法治社會,是避免出現冤假錯案的有力保證,從而確保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沿著正確的軌道前進。
(作者系中共廣東省委黨史研究室歷史學副研究員、經濟學副研究員、廣東省體制改革研究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