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眼中的楊匏安

楊匏安，華南地區(qū)最早系統(tǒng)傳播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先驅；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曾在中共和國民黨中央任要職，為國共合作統(tǒng)一戰(zhàn)線作出了貢獻；1931年，因叛徒出賣，被國民黨逮捕，英勇就義。作為歷史的豐碑，楊匏安的清霜堅傲骨和功績已永載中國共產黨的不朽史冊。那么，在那些曾與他共事，最終犧牲在對方手下的國民黨人眼中，楊匏安又是怎樣一種形象呢？筆者特將國民黨人評價楊匏安的部分資料輯錄如下，從另一個角度彰顯出楊匏安不朽的功勛和品格。

“楊是一個純粹的馬克思主義者，于是組織部就在其共黨組織的控制之下，由他利用這一關鍵地位，來執(zhí)行其共黨的滲透工作了。”——蔣介石

1956年，蔣介石在臺灣出版《蘇俄在中國》一書，在記述中共“顛覆”工作的開始一節(jié)內容中，他這樣寫到：

“當時八部（指國民黨第一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分設的八部）之中，國父本擬以共黨份子一人林祖涵為農民部長，其它七部皆由本黨老黨員擔任，并以廖仲愷為組織部長。后因廣東工人組織工作重要，且以廣東籍的黨員擔任其指導者為宜，故廖仲愷自愿擔任工人部長，而由他轉推譚平山為組織部長……殊不知譚任組織部長以后，他就薦楊匏安為該部秘書。楊是一個純粹的馬克思主義者，于是組織部就在其共黨組織的控制之下，由他利用這一關鍵地位，來執(zhí)行其共黨的滲透工作了。”

在這段文字中，蔣介石特別指出“楊是一個純粹的馬克思主義者”，并且從所謂中共“滲透”的角度強調了楊匏安的作用。

其實早在1923年11月，楊匏安作為最早加入國民黨的共產黨員之一，已經參與廣州市國民黨的改組試點工作。在試點工作中，楊匏安贏得了國民黨人的高度贊賞和信賴，也得到了廣大黨員的普遍好評。

1924年1月，國民黨一大召開，國共合作正式確立，楊匏安等共產黨員以個人身份進入國民黨中央黨部工作。他在國民黨中央先后的職務是中央組織部秘書、中央組織部代理部長、中央常委，1925年11月后還兼任國民黨廣東省黨部常委和組織部部長職務。由于部長譚平山身兼數職，楊匏安實際上主持了中央組織部的工作。

身居要職的楊匏安，為國民黨的改組和重建做了大量的工作。辛亥革命后，曾經作為民主革命的一面旗幟的國民黨“正在墮落中死亡”，成分復雜，機構渙散，缺乏生機活力。楊匏安把重建國民黨的各級組織作為改組工作的目標，積極遴選人員到全國各省市縣，協(xié)助籌備國民黨改組工作，推進全國國民黨黨部的建設。積極籌建廣東省市縣黨部，自下而上建立區(qū)分部、區(qū)黨部、縣（市）黨部，大力發(fā)展工農群眾和青年學生加入國民黨組織。在楊匏安及其同志們的努力下，僅在廣東省，在楊匏安主持國民黨中央組織部兼廣東省組織部工作期間，國民黨黨員人數就由1萬多人發(fā)展到近20萬人，其中工人、學生占25%，農民占40%，這表明，在楊匏安的直接領導和主持下，國民黨的組織和黨員都得到了空前蓬勃的發(fā)展，基層組織和黨員結構都有了明顯的改善。

楊匏安還充分利用自己在國民黨內的特殊地位，推進以國共合作為基礎的國民革命。他重用共產黨人，劉爾崧、潘兆鑾、沈春雨、陳延年等一大批有才能的人先后被抽到中央組織部來，運用孫中山“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新政策，開展工作。他和劉爾崧、馮菊坡等共產黨人緊密配合，開展統(tǒng)一廣州以至全省工人運動工作，通過國共兩黨黨員的聯合去帶動工人群眾的聯合，使原來派系林立的廣州工人運動基本得到了統(tǒng)一，使已消沉的工人運動又重新蓬勃發(fā)展起來。他還和彭湃、阮嘯仙等共產黨人緊密配合，派遣大批國民黨特派員去開展農民運動，使自陳炯明叛變后就已消沉了的廣東農民運動得以恢復和迅速發(fā)展。

楊匏安為國民黨的改組和國民革命作出了非凡的努力，取得了卓越成就。這也難怪在事過30多年后，蔣介石痛定思痛，強調楊是一個純粹的馬克思主義者，將楊匏安作為中共“滲透”的關鍵人物，這無疑是從另一個角度對楊匏安從事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作出卓越成就的肯定。

“中央秘書處由三個共產黨員林伯渠、譚平山、楊匏安在把持。組織部完全在共產黨之手。”——陳果夫

陳果夫在《十五年至十七年間從事黨務工作的回憶》一文中，曾經對1926年5月蔣介石“整理黨務案”后國民黨中央組織部內部的工作進行回憶。當時按照“整理黨務案”中共產黨之跨黨者不得擔任國民黨中央部長的規(guī)定，譚平山被迫辭去國民黨中央組織部的職務，由蔣介石兼任，蔣介石指派陳果夫為秘書，前去接收。

盡管在此前召開的國民黨二大和二屆一中全會上，楊匏安當選為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委員和中央常委（共九人），但因為“整理黨務案”，毛澤東、譚平山、林伯渠等任國民政府高層領導的共產黨人陸續(xù)離開國民黨權力核心，在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中，只保留了林伯渠、譚平山、楊匏安3人的常委職位。

陳果夫所說的：“國民黨中央秘書處由三個共產黨員林伯渠、譚平山、楊匏安在把持。組織部完全在共產黨之手。其他各部均在共黨操縱之下……在各省市方面，黨務大半為共產黨所主持”說得正是這一時期的情況。

此時的國共合作形勢十分復雜和嚴峻，由于國民黨右派不斷制造事端，破壞國共合作，楊匏安等人在國民黨內的斗爭已很困難，但為了捍衛(wèi)國共合作政策，捍衛(wèi)國民革命事業(yè)，他仍然在非常困難的條件下，與國民黨中央常委、監(jiān)委、各部委里的共產黨人及國民黨左派一起，同國民黨右派進行了不懈的斗爭。

在臺灣國民黨中央黨部有一紙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任命毛澤東擔任第六期農講所所長的任命書，這份任命書由楊匏安和林伯渠簽署，簽署時間正是蔣介石發(fā)動破壞國共合作、攻擊共產黨人的“中山艦事件”前后。

在陳果夫的回憶中，也列舉了在國民黨組織部內，為了干部使用、任命、提升、獎勵等問題，楊匏安對他針鋒相對進行抵制和斗爭的事例。

為了抑制蔣介石的軍事獨裁，1926年底，楊匏安等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左派團結起來，同國民黨右派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斗爭。他們多次召開國民黨中央常委會議，討論并提出議案，“迎汪復職”，暫時維護了國共合作統(tǒng)一戰(zhàn)線。

1927年，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楊匏安義憤填膺，和一批反蔣的國民黨中央委員聯名發(fā)出“討蔣”通電，并參加組織“被難同志救恤會”，救助被迫害的同志及親屬。“八一”南昌起義的當日，楊匏安還和宋慶齡等共同簽署聲討蔣介石、汪精衛(wèi)反革命罪行的《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宣言》，在南昌的《民國日報》上發(fā)表。

楊匏安在逆境中堅持不懈地同國民黨右派進行斗爭，再次彰顯出一個純粹的馬克思主義者的崇高品格。

“中共黨員楊匏安，他是很積極認真地追查廖案兇手的。”——何香凝

1925年8月20日，國民黨左派領袖，時任國民政府財政部部長兼國民黨中央工人部部長廖仲愷被刺于廣州國民黨中央黨部門前。

楊匏安與廖仲愷淵源頗深。正是由于廖仲愷等的支持，楊匏安才得以在國民黨中央和廣東省組織擔任要職，大刀闊斧的開展工作。

1925年6月13日，受國民黨中央和中華全國總工會的委托，楊匏安以廖仲愷代表的身份，和鄧中夏等5人組成領導香港工人大罷工的核心，赴港發(fā)動和領導省港工人大罷工。

在香港，為了打消工人們的顧慮，調動起他們的積極性，投身于罷工高潮，楊匏安代表廖仲愷，向工人允諾政府會全力為工友們提供食宿保障。當罷工熱潮波及全港時，楊匏安又和同志們想方設法，積極安排參加罷工的25萬工人的生活。他專程發(fā)電報給廖仲愷，要求國民政府盡快派車來將堅持罷工的工人接到廣州，以便妥善安頓。

罷工開始后不久，留在香港做善后工作的楊匏安意外被捕入獄，50天后被逮解出境。出獄的那一天，廖仲愷在廣州被刺。

廖仲愷遇難，楊匏安極其悲痛。他在香港罷工工人代表大會上說：“我們最偉大的罷工領袖廖先生，不幸被勾結帝國主義者的反革命刺死了。我們唯一的保護人被刺，幾乎我們都被刺一樣”。他又說，“事到如今，也不是空談的時候了，我們唯有實行奮斗！”

回到廣州，楊匏安立刻投入到追查殺害廖仲愷兇手和料理其后事的工作當中。據楊匏安的兒子楊文達回憶：“廖仲愷犧牲那天，何香凝痛哭流涕來找先父。先父便安慰她，并積極安排后事。另一方面雇了偵緝人員，包圍了社仁坊三十二號吳鐵城的房子，在那里抓了幾個兇手”。楊匏安還和周恩來、何香凝等在家中開會，商量緝拿兇手、審訊案犯問題。

1926年，廣州國民政府正式成立了“廖案”特別法庭審判委員會，楊匏安擔任審判委員；在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時，應代表的要求，楊匏安在會上作了“廖案”偵緝情況的說明。

楊匏安對廖案盡心盡力，認真負責，得到了廖仲愷的夫人何香凝的高度肯定，在事后幾十年還多次夸獎他，說“中共黨員楊匏安，他是很積極認真地追查廖案兇手的。”

“特務們根據胡某提供的線索按圖索驥，首先以中共中央監(jiān)察委員楊匏安為目標……當時楊匏安正因肺病二期臥床，他的夫人正預備去火柴廠做工，一群小兒女都是營養(yǎng)不足，還有一位七旬老母。楊被押上車時，兒女牽衣，老母哭抱，統(tǒng)統(tǒng)跪在警車大輪下要與楊先生同生共死。”——黃凱

楊匏安一生四次入獄。1931年，楊匏安在上海最后一次被捕，并最終犧牲于獄中。

關于楊匏安這次被捕的原因，國民黨“中統(tǒng)”特務頭子徐恩曾在《我和共產黨戰(zhàn)斗的回憶》中這樣寫：

“一位曾受莫斯科訓練的共產黨員胡某，回國以后被派到共黨江蘇省委工作。他有一位年輕而又美麗的妻子陳小妹，也是共產黨員，被派到江蘇省委婦女部工作。他們夫妻二人感情很好，又同在一起工作。可是有一天陳小妹突然接到黨中央轉來的命令，派她去和中共的另一要員羅綺園‘住機關’（因為羅的住所需要一個女人掩護，表面上裝作是他的妻子）。陳小妹接到命令，立即和胡章原商量，二人心里雖不愿意，但是鑒于紀律，不敢違抗，只好忍痛分手……胡某對于‘領導方面’這種‘亂命’非常忿恨，就去找老同學陳紹禹 （王明）商量。陳某卻輕聲對他說：‘除了向國民黨告密，無法救回你的妻子！’……胡某接受陳的建議，向我們求救了。”

當時的中國革命正處在低潮之中，在國民黨的白色恐怖和懷柔政策以及黨內錯誤的影響下，一些中共早期黨員或脫離革命，或走向敵人陣營，有的甚至叛變革命，賣友求榮。

此時的楊匏安正處在其革命生涯的低谷之中。大革命失敗后，歷任國共要職的楊匏安被錯誤地撤銷了中共中央監(jiān)委的資格，以普通黨員的身份在上海從事黨刊的編輯出版工作，期間，第三次被捕入獄，在提藍橋監(jiān)獄經受了8個月的折磨。

關于楊匏安最后一次被捕的情況，國民黨“中統(tǒng)”駐上海特派員黃凱解放后這樣回憶：

“特務們根據胡某提供的線索按圖索驥，首先以中共中央監(jiān)察委員楊匏安為目標，第二天清晨，行動組派人會同公共租界總巡捕房西探長羅斯，利用市民倒馬桶時間，沖入東有恒路2048號小閣樓楊家，用槍頂住楊匏安的腦袋。當時楊匏安正因肺病二期臥床，他的夫人正預備去火柴廠做工，一群小兒女都是營養(yǎng)不足，還有一位七旬老母。楊被押上車時，兒女牽衣，老母哭抱，統(tǒng)統(tǒng)跪在警車大輪下要與楊先生同生共死。同時被捕的還有住在虹口元芳路的中共中央宣傳部負責人羅綺園及其他中共干部。”

就是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楊匏安“公忠不可忘”，堅守共產主義信仰不動搖，堅守革命氣節(jié)不動搖。

楊匏安被捕后，鑒于其在第一次國共合作中的影響，蔣介石派出淞滬警備司令部司令熊式輝、吳鐵城以及以能言善辯著稱的國民黨中央監(jiān)察委員吳稚暉等向他勸降，要他回到國民黨，并許以高官厚祿，但楊匏安斷然拒絕：“我是為了尋求真理才加入共產黨的，既已選定，就不能動搖。”國民黨又以死亡相威脅，楊匏安輕輕一笑：“我從參加革命開始，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死可以，變節(jié)是不可能的！”楊匏安還豪邁地說：“殺了一個楊匏安，殺不盡千萬個楊匏安。”

蔣介石無奈，只好親自出馬，但他的兩封親筆信都被楊匏安撕掉了，他打來的電話也被楊匏安拒接。蔣介石惱羞成怒，下達了“就地槍斃，讓他秘密消失”的命令。1931年8月的一天夜里，楊匏安在淞滬警備司令部內的荒地上被秘密槍殺。

就義前夕，楊匏安寫下了《示難友》一詩：“慷慨登車去，相期一節(jié)全。殘生無可戀，大敵正當前。知止窮張儉，遲行笑褚淵。從茲分手別，對視莫潸然。”這首詩，是楊匏安對難友羅綺園的規(guī)勸與激勵，更是其崇高人格和堅定信仰的真實寫照。

主要參考資料：

1、李堅編：《楊匏安史料與研究》，中共黨史出版社，1999年。

2、蔣介石：《蘇俄在中國》第一編第二章第十節(jié)。

3、徐恩曾：《我和共產黨戰(zhàn)斗的回憶》，臺灣傳記文學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