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要炮

最能讓小孩子如魚得水的節日就是過年。即便在我們日子普遍都很緊巴的兒時，年還遠得看不見影子，就天天掰著指頭算計了，那種等待焦灼而又甜蜜。少年不知愁滋味，根本不去過問大人們為了過這個年如何精打細算。對自己來說反正有了比平日里更多的好吃好喝，最主要的還能好好過一把鞭炮癮。以至寒假開學好久了，硫磺的氣味似乎還清晰可聞，相當的樂不思蜀。

常言道，新年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豆蔻年華的姐姐雖到了愛美的年齡，除了從不吵吃吵喝，也很少講究穿戴。一家老小就靠父親的微薄工資，他對除家庭必需以外的開支，從來就拒絕得不留余地。和姐姐相反，作為家中的老小，我自覺得有和父親叫板的資本。家里準備過年的幾掛鞭炮，還不到時候，就被我燃放得一顆不剩，用母親的話說“小貓偷腥似地慢慢叼完”。央求父親再買時，他根本就不為所動。我放鞭炮斷了補給的痛苦，應該無異于飯后要來上幾支的父親斷了香煙。都是一個叫人痛苦的斷，父親怎么就不將心比心呢。我簡直悲憤莫名。

外面此起彼落的炮聲，把我一顆心撩撥得陣陣發癢。沒有鞭炮放的年假，沒意思得就像看不打仗的電影。我就用無休止的哭鬧進行不妥協的斗爭。父親這時候總是鐵著臉兒，他總是用這種表情傳達自己的火氣攻心。我轉而求助母親，她的心總能被我的淚水泡軟。被軟化的母親又幫著我來繼續軟化父親。如同母親遷就了我的任性一樣，最終父親也遷就了母親的沒有原則。一哭二鬧三耍賴的結果一般都能如愿以償。

重新擁有幾掛鞭炮的感覺，類似成了腰纏萬貫的富豪。和小伙伴一塊，兜里裝著鞭炮在村里村外到處瘋。我們在河筒子里放，那種回聲清脆嘹亮，余音繚繞裊裊不絕。在林子里放，攪動了一冬的沉寂，鳥兒忽地霧氣一樣騰空而起落在樹上，枝椏之間像一下子長滿了灰褐色的葉子。把一枚大雷子由膽大的毛蛋兒塞進田鼠洞，然后大家興奮地期待著，期待著真正出現抱頭鼠竄的場面。還用鞭炮嚇跑老是覬覦我家蘆花雞的灰貍貓，以至于后來一聽炮響，它就挨燙似地驚叫著東躲西藏逃之夭夭。

有了足夠鞭炮的同時，也讓我們有了足夠的底氣去挑釁村里那只人見人怕的大狗，大家輪番遠距離的火力進攻，讓這家伙嚇得魂飛魄散，夾著尾巴神色好不凄惶，狼狽之極。我們用鞭炮給自己制造快樂的同時，也給村子制造了濃濃的年味。

那時沒有作業壓頭。學校下發的家庭成績報告單上，除非個別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全的笨蛋，一般老師都給填個良好。毛蛋兒除外。他除了成績一塌糊涂，樣樣都能叫大家服氣。毛蛋兒放鞭炮時勇敢無畏又花樣翻新，技壓群雄，一時無人能敵。他能手捏一枚大雷子，藥捻子火花刺刺直冒，眼看就要燃盡，千鈞一發之際，他手甩炮響，大家緊張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兒。

毛蛋兒常常把兩只鞭炮捻子擰在一塊燃放，一手拿炮，一手點火，沉著鎮定如同《英雄兒女》里的壯士王成。藝高人膽大，他每次都有驚無險。毛蛋兒靠著一手放鞭炮的絕活讓小伙伴前呼后擁，那陣勢蓋過當時威風八面的大隊支書。毛蛋兒被一幫跟班巴結得頭腦發熱，在放鞭炮的難度上不斷挑戰自我，一次把三枚大雷子擰在一起放時，一只突然脫落，他躲閃不及，大半個臉給打得腫脹如發面饅頭，好長一段時間兩眼只能瞇成一條細縫。

這次馬失前蹄，讓毛蛋兒由一呼百應的孩子王，成了每個家庭做警示教育的反面教材。母親自然不失時機，對我連哄加勸還捎帶著嚇唬，說什么毛蛋兒那個樣，長大媳婦都娶不上，那炮仗咱趁早別放了。眼見為實的血淋淋場面實在太過觸目驚心，終于在消滅了所有存貨之后，哭叫著再買的老毛病從此沒有再犯。

（編輯 饒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