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炮哥”可不是通常大家第一反應就想起的那個意思,炮哥嘛就是炮哥!
炮哥是個人。一個男人。一個瀟灑風趣的男人。一個讓女人和男人都亢奮的男人。
炮哥是條東北漢子。爸爸曾在滿洲國給最后那個皇帝老兒當過宮廷樂師,拉得一手顫悠悠、纏綿綿的小提琴;媽媽曾是個鑲黃旗親王府里的正牌格格,做得一手香噴噴、美滋滋的酸菜白肉炕饃饃。當年爸爸和媽媽還不是爸爸和媽媽時就釀了一缸女兒紅,姥姥一生氣,把媽媽掃出了親王府。炮哥隨著姐姐之后來到世上,打懂事兒就恨上了沒照過面的姥姥,罵起人來,就是“姥姥”。
炮哥混下了“崗”,正為如何糊口而犯愁,東北老家傳來了好消息。格格媽媽在海外認了親,姥姥家娘舅在北美,幫炮哥整了個語言學校錄取書,還“畫押”作了資助人。臨行前,一個電話把羊羔、科比拽到“老莫”,咪西了一頓燜罐羊肉呂宋湯。三扎生啤下了肚,炮哥拍了胸脯子,哥們兒先去趟趟路,見好兒就把二位兄弟渡出來。
就這樣,炮哥倆口子砸了鍋、賣了鐵,雄糾糾,氣昂昂,跨過太平洋,來到了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加拿大。
到了加拿大,炮哥傻了眼,好好一個爺,一下子變成了啞巴、瞎子、聾子加瘸子。
姥姥!不想想咱爺們打哪兒來?什么場面沒見過?天下事難不倒咱中國人。
炮哥聰明,懂得什么叫“而今邁步從頭越”,話白了,就是老老實實當孫子!
不識英國字,覷著門上的小人兒上廁所。遇到不畫人的,炮哥也有輒,男的朝上翹(M),女的向下彎(W),爺們兒像口鐘,娘們兒是個碗。
人說搞音樂的都有語言天分,這話一點兒都不假。沒多久,炮哥就是一口溜溜的民間英語,敢瞟著白妞插科打渾講笑話,遠遠勝過一道兒打工的“罵死特(碩士)”和“屁愛吃地(博士)”,時不時“給你點卡拉細一細(給你點顏色看一看)”。
說實在的,炮哥也就黃帥“反潮流”的那丁點兒墨,論文化程度都比不上“白卷英雄”張鐵生。出國留學是瞎掰,不可能從書里鼓搗出“黃金屋”。要創業,就得賣苦力。鏟雪割草拔樹苗,端盤洗碗送披薩(煎餅)。苦干了兩三年,攢了幾個錢,兩口子搬到一處偏遠小城市,盤下一臉兒八、九張桌子的小門面,炮嫂坐臺,炮哥掌勺兒,開了一家“炮哥飯店”。
炮哥這一著,透著精明和算計,他的買賣要是開在多倫多,不出兩天準玩完兒。而這小地方的老外特淳樸,好唬弄,只要一盤子苞菜洋蔥雞雜牛碎加酸甜,就一個勁兒地“哇唔,古得,古得,地里兒鮮絲(好,好,美味極了)”。
離炮哥飯店不多遠,是一片“原駐民”保留區。為了擴大“打擊面”,炮哥盯上了這幫好貪杯的老爺兒們。
請來盤著小辮插著雞毛的老酋長,一通老酒使勁地灌,一邊灌還一邊忙著攀親戚。咱們老祖都梳小辮兒,早年兒在白山黑水打熊瞎子獵野雞。有一次你們外出打獵走迷了路,順著西伯利亞過白令海來到這里。咱們的血里有點一模一樣的怪玩藝兒,這東西白人黑人都沒有。是啥我也說不清,好像叫個D什么A,反正人家科學家手里有證據。炮哥自己都侃得犯迷糊,老酋長更被灌得暈頭轉向找不到北,抱著炮哥叫“Brother”。
從此后,炮哥飯店被“劃”入了原駐民保留區,Brother們成群結隊拖家帶口地“走親戚”。每隔兩周政府發一次生活補助金,一小半都“補助”到炮嫂的錢匣子里。炮哥沒有酒執照,又不敢違法亂紀瞎胡搞,從中國城定了一車調味用的“三蒸酒”,悄悄地給這幫老少爺們當飲料。有時候Brother們吃飽喝足、東倒西歪地說沒錢,炮哥不但不怪罪,反而服務得很周全,開車把醉鬼們一一送回家,進了家門再要錢。親兄弟,明算帳,哥們兒也是不容易,哥們兒也得混碗飯。炮哥的話弄的Brother們挺汗顏,指著屋里的東西說,好兄弟,看上什么,隨便搬。
一晃過了好幾年,炮哥添了業,置了產,還在土庫里開了“二手家用電器”專賣店。清一水兒的微波爐、錄像機和電視機,要不是Brother們家里的大玩藝兒忒沉搬不動,保不定還有電冰箱和洗衣機。
炮哥有了錢,突然心血一來潮,為小城的新醫院捐了幾刀款。兩個小報記者劃拉出一篇專題報道,還把炮哥和炮嫂的“玉照”上了頭版。這一來轟動了這座小城,市長贊揚是“多元文化的楷模”,議員表彰是“人道主義的典范”。緊接著,省長來信,榮幸地通知炮哥獲得“新移民創業先鋒”獎,還邀請炮哥到省里陪總督吃免費午餐。
日子長了,炮哥變得有點念舊。打電話回北京,人家太忙,科比一個“葷段子”沒完就有人找,羊羔打個“哈哈”就掛了線。炮哥掰掰手指頭,出來不少年頭了,也該回去看一看。于是,把飯店交代給兩個打工的“罵死特(碩士)”,帶著炮嫂回了北京。
進了京門嚇一跳,多倫多都沒這般闊綽,高樓大廈密如林,老總款爺多如毛,酷哥靚妞滿街轉,賓利卡宴、奔馳寶馬遍地亂躥。
炮哥感嘆道,姥姥!出國幾年,老子就變成了土老帽。
比起羊羔和科比,炮哥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起波瀾。當初還惦著把哥們兒渡出國,哪知道人家如今“鳥槍換成了高射炮,野雞變成了金鳳凰”。羊羔組建了赫赫有名的“WM國際影視公司”,自任“董事長”兼“創意總監”,公司口號震天響。科比更是不得了,一口氣折騰出幾部風靡全國的“搞笑”片,成了“著名導演”兼“票房殺手”,順帶著摟草打兔子,擄了個漂亮絕頂的影星做了壓寨夫人。
炮哥特懷念從前的那份兒純真和友誼,很想“三劍客”約個機會聚一聚。電話打到羊羔家,回話的是個嗲聲嗲氣的姑奶奶,董總是個大忙人,別說什么三竿子夠不著邊多少年前的傻哥們兒,就是他親爹找他也沒門兒。電話打到科比家,科比沒忘老朋友,對不起,時間的確都排滿了,明天就要出外景,不過今晚有個堂會,請炮哥炮嫂一塊去。
堂會擺在京劇團,科比面對戲臺坐首席,旁邊陪著團里兩位大名角兒,再下來就是跟著沾光的炮哥倆口子。
酒觴交錯頻頻敬,板鼓京胡急急催。臺下你來我往推杯換盞套交情,臺上生末凈旦丑坐念唱打卯足了力。團里領導陪著笑,過去團里對陳導(科比姓陳)照顧不周到,希望陳導多諒解,今后多支持多指教。
科比淚汪汪地端起一杯酒,當年小弟在京劇團里搬道具,臺上臺下都是師傅師兄弟,今晚為我辦堂會,實在讓我受不起,我敬大家一杯酒,今晚不管甲方乙方沒完沒了不醉不散萬事都如意。炮哥聽了這番話,暗贊科比講義氣,看到科比如此春風得意馬蹄疾,不由得胃里有點兒酸溜溜,唉,早知道……
在北京呆了兩個星期,炮哥心里發了膩。不知道自己是“人老”還是“心老”,總覺得與原來的哥們兒有了點兒陌生感,和如今的北京有了段兒距離。這里的世界是精彩,這里的生活是刺激,但變得太忙碌、太喧囂、太浮華、太虛偽、太金錢、太功利。比不上大洋彼岸那寧靜的小城、那溫馨的小店、那牧歌般的日子和那幫淳樸憨厚的異族兄弟。
到底哪里才是家?早知道又怎樣?晚知道又如何?炮哥嘆口氣!又飛回了多倫多……
(編輯 饒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