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文藝作品中的教育,我的眼前就會浮現出一幅幅畫面:蘇聯女教師瓦爾瓦拉只身來到鄉村。開學第一天,她對著空蕩蕩的教室大聲講課。講著講著,教室窗外冒出一個、兩個、更多的小腦袋……鄉村女教師的甜美形象,曾激勵當時中國許多優秀的青年走向鄉村、擔當起平凡而偉大的責任,同時也承接起“好學生當教師”的本土傳統。文藝作品在給人以生活啟示的同時,還不斷激發全社會對教育現象和問題的思考。無論你是否有意,當你捧讀或觀賞一部作品時,都會于不知不覺中觸及到教育的脈搏:不是對文藝作品中直接反映的教育問題若有所思,就是對文藝作品的教育功能有所掂量。偶爾,也會碰到有些學者以文藝作品形式呈現關于教育學術的探討。
先來看看文藝作品中關于教育問題的思考。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是直接的思考,如劉興武的《班主任》、劉醒龍的《鳳凰琴》、韓寒的《三重門》,反映了不同時期不同地點的教育的不同問題,也揭示出教師群像特征的悄然改變;再如電影《三個傻瓜》《地球上的星星》《放牛班的春天》《春風化雨》等,將來自異域的另一種教師風格、教育觀念和教育關懷呈現給我們,引發我們無盡的思索。印度編導在《三個傻瓜》中對宛如象牙之塔的最高學府極盡嘲諷,而對個性與自由充滿贊賞和期待。其中的男一號演員做了《地球上的星星》的導演兼主演。在劇中,一名因受老師歧視、同學欺侮、家長錯愛而變得孤僻叛逆的小男孩,在一名有思想、動真情、善觀察、會溝通的美術老師的幫助下“回歸主流”。這告訴我們一個道理:每個孩子都是地球上的星星,有的星有些暗淡,只因蒙上了塵埃,老師若能以愛心和智慧拭去灰塵,那么每顆星星都會閃亮!在我為一所棋文化學校構思辦學理念時,這一意象讓我心生靈感,信手寫下“走好每一步,點亮每顆星”。另一類作品提供的是間接的思考,不直接呈現教育情節,但會透過一些有關普遍人性的揭示,促使讀者進而思考教育的問題。如在小說《最后一片綠葉》中,一名女病人在生命力極度微弱時,每天靠數著窗外爬墻藤上殘存的片片綠葉來維系生命。在一個暴風雨夜之后,她驚異地發現居然還有一片綠葉堅強地留在藤上,這給她極大的慰藉并喚醒求生的欲望,終于病愈出院。后來才知道,那最后一片綠葉,是那位知情的也是患重病的老畫家,在那個暴風雨之夜爬上梯子用油彩畫在墻上的,老畫家因此病情加劇而故去。這個故事表達了生命對生命的珍愛、憐惜和無私的自我犧牲。選入中學語文課本的《斑羚飛渡》《藏羚羊跪拜》,也通過對個體生命在面臨生死抉擇時的各種表現的描述與評判,來表達對生命的尊重或倡導倫理上的寬容。教育是關乎生命的事業,肩負著“以文化人”“以人化文”的職責和使命,只有對生命有透徹的理解和深切的感悟,才可能領略教育的真諦。
文藝作品只是以純粹的方式娛樂受眾,還是需要發揮其教育的功能?這個問題越來越有爭議。然而,無論如何,教育或“反教育”(即教唆或誤導之類的)的影響總是存在,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存在。因而,每一篇文藝作品的教育功能都是我們不得不正視的問題。就拿膾炙人口的四大名著來說,《三國演義》太狡詐,《水滸傳》太血腥,《西游記》作為兒童讀物還算差強人意,按劉再復先生的觀點,這些統統都是中國文化的“偽型”,只有《紅樓夢》才是代表了正宗的中國文化傳統的偉大著作。但有個問題:孩子長到多大開始讀這本書才是合適的?我國沒有讀物分級制度,這是遺憾,也有值得探討的空間。還有一類作品是以文藝的呈現形式來表達教育學術理想,如亞米契斯的《愛的教育》,盧梭的《愛彌兒》,夏丏尊、葉圣陶的《文心》,都很耐人尋味,值得一讀。
最后要說的是,作為教師,在愉悅的閱讀中不僅能伸出理性的觸角探究教育問題,還能放飛感性的翅膀改善心境。之前有一些研究,重點關注歷史上或改革開放以來教師形象的變遷,這是一種由外而內的客觀描述。《江蘇教育》這一期還組織了“做教師的心情”專題,寫出五味雜陳的心情,則是由內而外的主觀傾訴。教師是普通人,但又是不一樣的普通人,因而教師的心情,既具有所有人心情的共性,也應帶有作為教師的特質。也就是說,是只屬于教師這一社會角色和職責擔當的心情,是與學生的生存與發展息息相關的心情。除了喜怒哀樂之外,還有惆悵或糾結、寧靜或煩擾等。教師如何對待這種種心情,是隨性還是壓抑,是調節還是轉換……我想問的是:老師,您怎么看?
(作者系華東師范大學基礎教育改革與發展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