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自稱為“愛國者”同時又被美國政府視為泄密者的美國人愛德華·斯諾登勇敢披露,被英國《衛報》、美國《華盛頓郵報》、中國香港《南華早報》報道,美國政府自2007年啟動,秘密運作多年的棱鏡計劃得以大曝于天下。
據被披露的棱鏡計劃的部分內容,該計劃運作的方式之一就是進入9家美國網絡公司的中心服務器,使得情報人員可以直接接觸用戶的已存儲數據以及實時數據。這是怎樣的9家公司啊?只看它們的名字——微軟、雅虎、谷歌、Facebook、PalTalk、YouTube、Skype、AOL、蘋果,人們就不難想象,棱鏡計劃能輻射多么龐大的人群。
在當代IT技術的支持下,電話、網絡的一干應用變成了無處不在的攝像頭,這樣的監控意味著好萊塢電影《楚門的世界》已部分變成了現實。
想象一下,你和你的聯系人的一舉一動都處于他人的視線之中。依靠先進的“算法”,他們可以根據你的喜好、性格,建構你的行為模式,推算出你未來某一天某個時刻可能會做什么,會讀哪一條新聞,進哪一家商店……畢竟,這些技術在商業領域正在得到較為廣泛的應用,只不過平常我們更多是在感嘆它帶來的便利,比如瀏覽軟件會自動列出我們常用的網頁;網頁會把我們最可能閱讀的新聞列在醒目位置……
比這更讓人恐懼的是,因為你面對的是政府強力部門,你可能會擔心,是否會有人在有意識地安排、規劃你的生活,比如讓你在某一天巧合性地參與某一事件,等等,這也許會讓你疑神疑鬼:你正在計劃的旅行是不是某個陰謀的一部分?
當代西方政治學的前提之一,就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權力。因此,在棱鏡計劃曝光之后,除被監控的國家外,反應最強烈的往往是公民社會相對成熟發達的國家(地區)的民眾。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對公權力侵入私域保持警惕,并隨時準備給予這種入侵當頭一棒。
“棱鏡”制造的恐懼,不止于對私權的入侵,還在于它讓理想之光變得暗淡。
一則,棱鏡計劃的曝光傷害了人基于天性的對自由、法治、人權等崇高概念的向往,尤其是在西方社會中。
盡管美國不少政界人士指責斯諾登叛國,但也有不少美國人認為他是愛國者。英國《衛報》把斯諾登以及他的美國國內年輕支持者稱為“新一代愛國者”,認為這一代人從小受“自由”熏陶,卻不幸目睹了美國以捍衛自由之名,發動反恐戰爭,傷害別國人民,侵犯本國公民隱私。正是政府逼他們在做出選擇。
另外,棱鏡計劃不止監控美國境內,也監控美國境外。棱鏡計劃把美國公民與其他國家公民,即使是美國的盟國,分成了不同階層。因為,在美國國內,棱鏡計劃的執行者至少名義上會受到美國國內法的約束,比如監聽必須得到法官授權,政府要每三個月向國會做出解釋他們都干了什么諸如此類。而生活在美國以外的被監控者似乎很難享有相同的權利。
二則,棱鏡計劃的曝光傷害了被現代市場、商業體系奉為圭臬的誠信。
看看那些參與棱鏡監控的公司名錄,這些公司在自由競爭的商業市場上所獲聲譽越隆,他們以往標榜的商業道德越崇高,就越發容易成為現代商業文明的污點。這可能對商業信譽造成摧毀性影響,使跨國公司的政治中立性變得可疑,加深國家之間商業交往的彼此不信任。
三則,棱鏡計劃的曝光讓好不容易才稍稍擺脫叢林社會陰影的國際關系的前景變得暗淡。
斯諾登的揭露,再次證實了美國把針對潛在對手或敵人的間諜手段視為當然。棱鏡計劃曝光后,有相當多的美國人認為,國家因安全原因對其他國家的公司、個人進行監控是可以理解的。對眾多剛剛進入現代國家體系不足百年的“新”國家而言,強大的美國這一次用自己的先進科技以及間諜技術,詮釋了實力賦予行為合法性的強權邏輯,而這恰恰是國際社會用了近百年努力試圖顛覆和解構的。
當然,如果要說棱鏡計劃曝光可能帶來的好處,我們相信,它可能使人們在諸多原則問題上達成共識變得更容易些,比如政府的權力必須受到限制,公民權利的保護必須依靠公正、透明、可信的程序;至于國際層面,它也許會讓國際社會對通過一項信息安全方面的國際公約的熱情更高。
事實上,如果斯諾登最終不因此獲罪,便已經是文明之幸了。
(阿門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