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其高
(華東政法大學,中國上海200042)
犯罪是一種最為嚴重的、最為普遍的、最為典型的社會治安問題。犯罪、違法亂紀、無責任或責任不清的一般不安情形、事故事件等,是社會治安學宏觀上所劃分的四個社會治安問題范疇。①參見金其高著:《社會治安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5~6頁。
事出有因,犯罪的產生必有其原因。犯罪原因乃縱與橫的統一,既有縱向上的過程原因,又有橫向上的系統原因。②參見金其高著:《社會治安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66~90頁。
從縱向上看,犯罪原因是一個是多因素投入、多層次展開、多環節運行的因果循環、形成怪圈的整個過程。其第一層次是行為人與社會雙方進行個體性選擇的過程,第二層次是選擇后雙方之各種正邪因素進行互動性斗爭的過程,第三層次是充滿量變質變的漸進性改變的過程,第四層次是質變量變后的整合性形成的過程,第五層次是因果反復循環、惡性循環的循環性推進的過程。總之,犯罪原因是一個分層的、遞進的過程,各階段依次展開,逐層深入,從而形成犯罪原因過程之整體。③參見金其高:《犯罪原因過程性的醫哲學分析》,載《河南警察學院學報》2013年第5期。
從橫向上看,犯罪原因是一個多極、多層、多變的整合系統。故而,在橫向系統上,犯罪的產生,既有社會原因,又有個人原因,還有自然原因。“犯罪兼有社會、人文、自然三重屬性,因而其產生兼有社會、人文、自然三重原因。承認犯罪是一種社會現象,最終得出某些社會問題是犯罪產生的原因。承認犯罪是一種人的行為,便會從生物角度尋找犯罪的原因,最終得出人的生理心理因素是犯罪產生的原因。承認犯罪是一種自然情形,便會從地理自然環境上尋覓犯罪的原因,最終得出自然因素是犯罪產生的原因。”[1]于此,繼續做進一步聚焦、抽象則可得出,所謂犯罪的社會原因與自然原因,很大程度上則為犯罪產生的外因,亦即犯罪的客觀原因;犯罪的個人原因,很大程度上則為犯罪產生的內因,亦即犯罪的主觀原因。通過一系列“從簡單到復雜”,再“從復雜到簡單”的具體考量,犯罪原因地位問題最后遂形成主觀原因與客觀原因的“巔峰對決”。
可以認為,關于犯罪的產生,無一例外、無有爭議的是必須具備一定的主觀原因與客觀原因,然關鍵的問題與問題的關鍵,在于到底是主觀原因還是客觀原因,屬于“天老大,他老二”?抑或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雙方形成“雙頭鷹”?
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問題,是犯罪學既事關宏觀又事關微觀、既事關理論又事關實踐、既惹不起也躲不起的重大問題。
一般認為,犯罪學的基本理論,可以分為犯罪原因論、犯罪表現論與犯罪防治論三大板塊。任何事物都是發展序列和聯系層次的辯證統一,過程和結構的辯證統一,時間和空間的辯證統一。理論體系中的歷史與邏輯的統一,正是上述幾對辯證統一關系的體現。成熟的事物與理論體系,總是具有歷史與邏輯的一致性。從歷史上看,也就是從事物發展的過程上看,犯罪學的基本研究內容,可以劃分為犯罪之前(犯罪原因)、犯罪之中(犯罪表現)與犯罪之后(犯罪防治)。從邏輯上看,犯罪學的基本研究內容,可以劃分為犯罪為什么(犯罪原因)、犯罪是什么(犯罪表現)、(對)犯罪怎么辦(犯罪防治)。如果說犯罪學最復雜的理論問題乃犯罪原因論,那么犯罪原因論的最復雜的理論問題便是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論。認清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再行對癥下藥,因果制約,犯罪學的所有理論問題,包括犯罪原因論、犯罪表現論與犯罪防治論等,都將一一迎刃而解。
從犯罪學的歷史上看,三個世紀的西方犯罪學,涌現出各領風騷的三大學派,亦即犯罪學古典學派、犯罪學人類學派(實證學派)、犯罪學社會學派。三大學派的“糾結”,實質上全在于犯罪原因論的差異,焦點全在于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上的分野。具體地說,犯罪學古典學派、犯罪學人類學派(實證學派),在主、客觀原因地位上主要秉持“主觀說”,犯罪學社會學派,在主、客觀原因地位上主要秉持“客觀說”。中國的犯罪學人,在論及犯罪原因時概莫能外,都有其相應的主、客觀原因地位論。
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論,決定犯罪防治對策及犯罪防治實踐的主要“攻擊方向”、“攻擊坐標”與“攻擊對象”。
將犯罪防治對策及犯罪防治實踐聚焦于庭審活動,遂可清晰地發現,庭審中的控、辯雙方及法官等,各有其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論,且就此決定其對被告人如何適用國家刑事思想、刑事政策、刑事法律的基本考量。從表面上看,法庭調查、法庭辯論、法庭裁量,是在為事實、為證據而調查、而辯論、而裁量,而從實際上看,是在為被告人的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而調查、而辯論、而裁量。
君不見,作為公訴人,代表國家來控訴犯罪,當然要實事求是,該怎樣就得怎樣。但公訴人多秉持“主觀說”,認為本案被告人實施犯罪行為的主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占有首要地位,或者說公訴人必須說到、說全、說透本案被告人實施相關行為的主觀原因,如此才能成功地證明犯罪、控訴犯罪。公訴人往往言及本案被告人“主觀惡性很深”,云云,如此才能提請法庭對本案被告人進行“必須的”“從嚴懲處”。反之,公訴人若多秉持“客觀說”,則“作繭自縛”,公訴人自己撤訴作罷。
君不見,作為辯護人,依法維護被告人的合法權益。當然也要實事求是,該怎樣就得怎樣。但辯護人多秉持“客觀說”,認為本案有其特定的客觀原因,而被告人的主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并不占有首要地位,或者說辯護人必須說到、說全、說透本案被告人實施相關行為的客觀原因,而盡量減少、降低本案被告人實施相關行為的主觀原因地位,如此才能成功地維護被告人合法權益。辯護人往往言及本案被告人沒有“主觀惡性”或者“主觀惡性不深”,云云,如此才能提請法庭對本案被告人“被犯罪”、“從寬發落”。反之,辯護人若多秉持“主觀說”,則辯護人已替代或者已幫助公訴人將被告人送上“天涯不歸路”。這樣的辯護人,恐怕以后無人敢聘請。
君不見,法官代表法律,掌控庭審活動,亦有其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論。當然其也要實事求是,該怎樣就得怎樣,但法官居中裁判,自會權衡。庭審中若發現本案被告人實施相關行為確實主觀原因比較突出,法庭盡可以依法“從嚴懲處”;庭審發現本案被告人實施相關行為確實客觀原因比較突出,法庭盡可以對被告人依法“從寬發落”。如此這般,法官的“大局觀”良好,即使出錯也錯不到哪里去。國外庭審組成陪審團,主要挑選那些沒有法律知識背景的社會人士。陪審團聽“神馬”?竊以為,庭審組成陪審團,主要需其協助法庭從社會、人文、自然各種角度,考量本案被告人的主、客觀原因在實施相關行為中的地位,最終讓法官綜合平衡,藉以“自由裁量”。
君不見,成千上萬的平民百姓,自動組建“道德法庭”,對犯罪人進行“民意審判”,亦有其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論。人聲鼎沸,眾說紛紜,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公婆說公婆理。這種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論,有的是法律角度的,而多數則屬于“非法”的。
君不見,中國社會的犯罪防治對策及犯罪防治實踐,既注重依法辦事,又注重綜合治理,緣由就在于崇尚更長時期、更大范圍、更深層次的“情、理、法”①參見金其高:《安邦定國的三大舉措及其坐標》,載《河南警察學院學報》2012年第5期。三大舉措的綜合平衡。具體地說,中國社會的依法適用刑事懲罰,甚至潮起潮落談“嚴打”,意在著力于消除犯罪人的主觀惡性等產生犯罪的主觀原因;而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社會管理綜合治理,又意在著力于消除犯罪人自身以外的產生犯罪的客觀原因。二者皆不可偏廢,做得好則相得益彰。據此可以認為,厘定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有助于確立大治安視窗的治安學、治安策、治安實。
進行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比較,必須從犯罪實施與犯罪研究的實際出發,知曉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論現狀。
可以說,古今中外,但凡重要的便是困難的,但凡困難的便是重要的。犯罪學的“糾結”,主要集中在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問題上,且“既惹不起,也躲不起”,“既急不得,也慢不得”,“既復雜不了,也簡單不了”。三百年來,自犯罪學形成或未形成時起,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問題,就一直沒有解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甚至于越辨越煩,越理越亂,越描越黑。
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論,代表性的觀點不外乎有以下幾種:“主觀說”、“客觀說”、“折衷說”(“主、客觀原因并列冠軍說”)、“說不清說”、“雙因交互,異況各論說”,等等。
1.“主觀說”。“主觀說”認為,主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占首要地位,主要根據是“內因是變化的根據,外因是變化的條件”。
2.“客觀說”。“客觀說”認為,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占首要地位,其主要根據是“存在決定意識”,“物質是第一性的,意識是第二性的”。
3.“折衷說”(“主、客觀原因并列冠軍說”)。“折衷說”認為,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都很重要,難分高下,地位平等,實可“并列冠軍”。
4.“說不清說”。“說不清說”認為,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很難分主次、辨雄雌,“說不清楚”。
5.“雙因交互,異況各論說”。“雙因交互,異況各論說”認為,“主觀說”、“客觀說”、“折衷說”(“并列冠軍說”)、“說不清說”等,既各有一定的真理性,又各有一定的片面性,當屬片面之真理。故而,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都很重要,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問題既具有可知性,但又沒有絕對的、不變的統一模式,不可一概而論,只能是“雙因交互,異況各論”,具體情況做具體分析。關于“雙因交互,異況各論說”,筆者曾于1992年在論述犯罪等社會治安問題產生的原因時正式提出,并給予具體論證。②參見金其高著:《社會治安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70~78頁。
對于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犯罪學人各抒己見,而既取各論之長、又避各論之短、還重自主創新的“雙因交互,異況各論說”,自詡是一種頗有智慧的“地位論”。經時間考驗,經實踐考驗,仍值得堅守。
主觀與客觀,是人類處置自身活動與外在物質世界之關系所劃分的一對基本范疇,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主、客二分,主、客斗爭,主、客顛倒,主、客混淆。但認識世界、適應世界、改變世界與利用世界,都要盡量符合主客觀的統一,即主客和諧。③參見金其高:《論大治安之主客和諧》,載《犯罪研究》2009年第5期。依法治國、構建和諧、科學發展,都離不開主觀與客觀的博弈與和諧。
1.產生犯罪,主、客觀原因缺一不可。無論主觀原因抑或客觀原因怎么重要,但僅有其一皆不能產生犯罪。犯罪原因是一個多極、多層、多變的整合系統,產生犯罪必須主、客觀原因同時具備。換言之,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都非常重要,甚至是同等重要。難分彼此,難說優劣,難定伯仲,此應為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論的前提或基礎。舍此,或割裂主、客觀原因之間的聯系,或片面地肯定其中一方的地位、否定另一方的地位,或不分前后、主次,將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簡單地進行并列,都是失之偏頗的,亦即不系統、不厚道、不智慧。“主觀說”、“客觀說”、“折衷說”、“說不清說”等,既各有其“優”,又各有其“憂”。而“雙因交互,異況各論說”,一定程度上則可避免其片面化、絕對化、庸俗化。
2.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各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比較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具體作用,可以幫助認識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問題。
方法很重要,比較研究方法尤為重要。人們常說,“有比較才有鑒別”,“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貨比三家”。“比較研究從來都是一種重要的研究方法,它不僅可以了解不同事物質的規定性,而且由于共性寓于個性之中,它還能夠從更廣闊的視角探索事物發展的規律性。”[2]“比較是認識事物的有效方法,甚至可以說,沒有比較就沒有認識。這個普遍公認的真理,也同樣適用于文化研究。不論是探討文化的共性,還是把握文化的個性,都離不開比較。其實,文化比較研究的必要性和可行性,都根源于文化的個性和共性的辯證法。正因為共性是存在于個性之中,不比較就既不能把握個性從而也無法理解共性。由此產生了比較的必要性。也正因為諸個性中存在著共性,有共同規律可循,因而提供了比較的客觀尺度。由此產生了不同民族或地域文化的可比性。人類文化之所以有共通性,是因為文化具有超越民族界限的普遍性的品格,不論哪個民族的文化,作為人所特有的把握世界的方式,遵循著同樣的規律。這體現了實踐的普遍性品格。”[3]
主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作用,一共有四。其一,中介作用。行為人的主觀原因,在社會生活的客觀條件與個人的犯罪行為之間起中介作用,客觀條件直接決定論、客觀條件機械決定論是不科學的。沒有反社會的主觀方面,也就沒有任何“犯罪”行為。其二,選擇作用。雖然具備了足夠的社會的、自然的客觀原因,但行為人具體為何“行為”、是否“行為”、如何“行為”,主觀方面皆起選擇作用,所謂“一念之差”。只有當“你選擇了我,我也選擇了你”,才有“犯罪”一說。其三,爆發作用。雖然具備了足夠的社會的、自然的客觀原因,但行為人自身的“最后一根稻草”,決定最后突破的“臨界點”。其四,獨立作用。“意識形態”亦有其相對獨立性,即便缺少足夠的社會的、自然的客觀原因,行為人的主觀原因有時或可起著不以某種客觀方面為轉移的作用,“行為人個體對客觀外界各種信息的特殊選擇,確實帶有‘個體’性、‘特殊’性,有的很容易解釋,有的很難解釋。有的選擇是其特殊的需要,有的選擇是其特殊的愛好,有的選擇是其特殊的觀照,帶有‘非典型’性”[4]。
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作用,亦有其四。其一,社會的、自然的客觀情況,為實施某種行為創造具體的歷史條件與空間條件。其二,社會的、自然的客觀情況,決定個人的利益、需要,形成一些行為的動機、目的。其三,社會的、自然的客觀情況,是社會成員形成特定個性的基礎。其四,社會的、自然的客觀情況,影響到整個社會意識的內容,而社會意識比較完整而準確地反映了社會的、自然的、個人的情況。
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都很重要,但并沒有一個統一的不變的模式,對其不可一概而論。
1.事物具有多元性,各種犯罪的原因及其地位不可能是統一的。犯罪既可以作為整體而存在,也可以作為類型而存在,還可以作為個體而存在。而作為整體、作為類型、作為個體存在的犯罪的原因,必有相同與相異之處,其相應的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也就沒有統一模式可言。
可以認為,任何犯罪都根植于社會現象、人的行為與自然情形,且矛盾的普遍性與特殊性并存,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也就具有多元性、多樣性。對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問題,應該沒有結論。
還可以認為,沒有結論實為結論。科學本無結論,完美是一個誤區,極端化則會走向反面。有時越怕出問題越會出問題,所謂“怕什么就來什么”。缺陷是真,缺陷是善,缺陷是美,學科發展,必須力戒單邊主義、主觀主義和理想主義。①參見金其高:《治安學發展之新博弈》,載《河南警察學院學報》2013年第1期。也許犯罪學發展尚不成熟,火候未到。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問題,也許是犯罪學應該解決也能夠解決的,也許是犯罪學不應該解決也不能夠解決的。那種用一個固定的原因模式,死搬硬套任何犯罪的原因地位,絕對地肯定其中一方的地位、否定另一方的地位,或不分前后、主次,將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簡單地并列,都是失之偏頗的。“主觀說”、“客觀說”、“折衷說”、“說不清說”,各有其優,又各有其憂。“雙因交互,異況各論說”,一定程度上可避免片面化、絕對化、庸俗化。
2.病因說給予罪因說以幫助。犯罪、疾病與災害等,三者的產生原因、運行表現與防控措施,有諸多相同、相統與相通之處。醫學病因說,可給予犯罪學罪因說以幫助。②參見金其高:《犯罪原因過程性的醫哲學分析》,載《河南警察學院學報》2013年第5期。
醫學認為,由于人的體質的反應性不同,所以疾病過程千差萬別。即使有足以導致發病的條件,也有的人發病,有的人不發病;有的人發這種病,有的人發那種病;有的人病重,有的人病輕;有的人病情這樣發展,有的人病情那樣發展。“多種疾病過程,均有其一般的特點和規律。但由于各個患者先天的遺傳特性不同,后天獲得的塑造條件也各有差別,所以在性格、素質、神經類型、免疫功能、代償能力等方面,都存在著多種多樣的個體差異。不僅如此,人類疾病過程的發生和發展,還受到心理因素和社會因素的種種影響。這就使疾病過程更為復雜,也就更增加了疾病表現形式的個體差異性。”[5]
總之,犯罪既有整體共同性,又有個體差異性。解讀和解決犯罪問題,既要將其作為一個整體看,又要將其作為分別個體看。在事物的整體共同性之下,由于個體的不同反應性,以及由此帶來的必然與偶然的特殊作用、量變與質變的不同程度、可能與現實的一定關系,其個體犯罪是否發生、如何發展、結果怎樣,都不盡一致,這就造成了作為整體的犯罪與作為個體的犯罪的差異性。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沒有統一模式,是其應有的題中之義。
綜上,探尋與決斷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問題,大前提是產生犯罪必須主、客觀原因同時具備;次前提是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沒有統一模式;不是結論的結論是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必須具體情況做具體分析。
1.兩相比較:作為整體的犯罪,客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而作為個體的犯罪,主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當然,還是有言在先,無論作為一個整體的犯罪還是作為分別個體的犯罪,產生犯罪必須主、客觀原因同時具備;無論作為一個整體的犯罪還是作為分別個體的犯罪,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沒有統一模式;但在此語境中,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具體地位,尚有規律可循。
探究犯罪原因,既要把犯罪作為一個整體看,又要把犯罪作為分別個體看。要既看到作為整體的犯罪的一般原因,又看到作為個體的犯罪的特殊原因。作為整體的犯罪原因和作為個體的犯罪原因是一對原因范疇,二者既有相同之處又不完全等同。探究犯罪原因,必須區分這一對概念,不能籠統地講犯罪原因,否則同樣會爭論不休。犯罪根植于社會,而事物的矛盾又無處不在、無時不在,因此,社會、自然過程的某些共同條件就造成了犯罪產生的共同性。但是,事物又具有矛盾的特殊性,犯罪者個體的不同的反應性造成了作為個體的犯罪產生的差異性。①參見金其高:《探究犯罪原因必須先區分幾對概念》,載《法學》1986年第6期。
毛澤東曾言:“任何運動形式,其內部包含著本身特殊的矛盾。這種特殊的矛盾,就構成一事物區別于他事物的特殊的本質。這就是世界上諸種事物所以有千差萬別的內在的原因,或者叫做根據。”②參見《毛澤東選集》(第一卷),第283~284頁。作為整體的犯罪的原因和作為個體的犯罪原因,既有聯系又有區別。一方面,從總體上看,犯罪原因主要是客觀的、整體的,但落實到具體人身上,犯罪原因又主要是主觀的、個體的。刑法學一般認為,犯罪行為畢竟是特定的個體在社會實踐活動中主觀選擇所致,刑罰則是其自身選擇所招致的不可避免的后果。
如果不對作為整體的犯罪的原因和作為個體的犯罪的原因加以區別,不注意特殊因素和偶然因素的作用,而把犯罪因果關系片面化、絕對化,籠統地講犯罪原因及其地位,就會出現無休止的爭論,就不能解釋為什么在同一條件下有的人犯罪、有的人不犯罪,就不能解釋同一社會生態下也只是一小部分人犯罪,而多數人不犯罪的原因。從整體上說,一個有千萬人規模的大城市,每年都要“涌現”出幾萬個犯罪人,此首先是客觀原因使然。但從個體上說,行為人張三不做這千萬分之幾,行為人李四不做這千萬分之幾,行為人王五卻甘做這千萬分之幾,只能說明王五的個人條件比較“充分”、比較“成熟”、比較“適格”,社會遂優先“發展”了他、“成全”了他。于此,在同等的社會條件、自然條件下,王五的個人主觀選擇作用占有首要地位。
2.兩相比較:大環境壞,犯罪的客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而大環境好,犯罪的主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換言之,社會、人文、自然大環境壞,壞人易向壞,好人也趨壞,犯罪的客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而社會、人文、自然大環境好,好人易向好,壞人也趨好,犯罪的主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當然,還得有言在先,無論社會、人文、自然大環境好壞,產生犯罪必須主、客觀原因同時具備;無論社會、人文、自然大環境好壞,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沒有統一模式;但在此語境中,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具體地位,尚有規律可循。
犯罪的產生、運行與防治,與社會、人文、自然的全過程、全方位、全層次相關。故而,無論社會、人文、自然大環境好壞,皆無法決定犯罪的存無,而只能影響犯罪的多寡,只能影響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具體地位。故一般而言,社會、人文、自然大環境壞,犯罪的客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而社會、人文、自然大環境好的犯罪,主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
3.兩相比較:貧窮犯罪,客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而富裕犯罪,主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當然,還是有言在先,無論貧窮、富裕,產生犯罪必須主、客觀原因同時具備;無論貧窮、富裕,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沒有統一模式;但在此語境中,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具體地位,還是有規律可循。
“萬物土中生,民以食為生。”貧窮的犯罪,多系“求生型犯罪”,“逼上梁山”,緊逼馬斯洛所言“需要結構”之生存底線,一個人“到了最危險的時候”,犯罪的客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而不言而喻,富裕的犯罪,多系“寄生型犯罪”,行為人貪婪的個人占有欲望十分強烈、十分囂張,犯罪的主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
4.兩相比較:潛在犯罪,客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而現實犯罪,主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當然,繼續有言在先,無論潛在犯罪、現實犯罪,產生犯罪必須主、客觀原因同時具備;無論潛在犯罪、現實犯罪,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沒有統一模式;但在此語境中,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具體地位,還是有規律可循。
犯罪學語境的犯罪,可分為潛在犯罪與現實犯罪。謂之潛在犯罪,系尚未進行操作的犯罪,類同于犯罪心理、犯罪傾向等;謂之現實犯罪,系已經實施的犯罪。各種社會均存在著一定量的潛在犯罪問題,固有其犯罪的主、客觀原因,但從其質與量形成的機制上看,客觀原因占有第一位。而行為人將僅為潛在犯罪繼續完成“下一步”,變本加厲發展為現實犯罪,亦固有其主、客觀原因,但從其質與量形成的機制上看,主觀原因又上升至第一位。
社會上的潛在犯罪與現實犯罪,猶如自然界的地下水與地上水。自然界存在著一定量的地下水,固有其內部、外部原因,但從其質與量形成的機制上說,自然界的濕度大,地下水位遂相對高,外部客觀原因占有第一位,反之亦然。行為人主動引導、挖掘地下水,將僅為地下的水發展為現實的地上的水,亦固有其主、客觀原因,但從其質與量形成的機制上說,主觀原因已上升為第一位。
社會生態的健康狀態,影響社會潛在犯罪總量。而行為人能否將潛在犯罪演變為現實犯罪,或者“出于污泥而不染”,則取決于具體的個體情況。犯罪學常設問:“我會犯罪嗎?”①參見蔡彤:《我予“金氏犯罪學”“神馬”》,載《河南警察學院學報》2013年第5期。曰:“人人有犯罪可能”。恭喜你答對了!問題的關鍵與關鍵的問題是,人人有犯罪可能,但最終也只少數人犯罪,而多數人卻不犯罪。人的主觀選擇,在潛在犯罪與現實犯罪的博弈中起到決定性作用。
5.兩相比較:“未冠”犯罪,客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而“已冠”犯罪,主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當然,尚需有言在先,無論“未冠”犯罪、“已冠”犯罪,產生犯罪必須主、客觀原因同時具備;無論無論“未冠”犯罪、“已冠”犯罪,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沒有統一模式;然而在此語境中,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具體地位,還是有規律可循。
“未冠”犯罪,具有矛盾的特殊性。由于生理狀況、心理結構、認識水平、興趣愛好、社會交往、經濟地位和前途理想等方面,存在許多特點和問題,因而形成“未冠”犯罪的特殊規律,形成不同社會生態下、不同歷史時期內“未冠”犯罪的特異表現,形成應對“未冠”犯罪的特殊思路與特殊舉措。青春年少,生理心理發展普遍不成熟,未辨是非、美丑、善惡,易受客觀外界情況影響、左右,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突出。而成年之“已冠”時期,生理心理發展相對成熟,已辨是非、美丑、善惡,不易受客觀外界情況影響、左右,故主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較為突出。
6.兩相比較:“青澀”犯罪,客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而“老辣”犯罪,主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當然,還是有言在先,無論“青澀”犯罪、“老辣”犯罪,產生犯罪必須主、客觀原因同時具備;無論“青澀”犯罪、“老辣”犯罪,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沒有統一模式;但在此語境中,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具體地位,還是有規律可循。
“青澀”犯罪,或初次犯罪,手法生澀,多為“機遇性犯罪”,常見“順手牽羊”,客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而“老辣”犯罪,或一貫犯罪,手法老到,多為“預謀性犯罪”,有計劃,有準備,甚至有組織,“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主觀原因一般占首要地位。犯罪也是一種學習的過程,行為人閱人無數,閱事無數,甚至閱罪無數,主觀認知、主觀惡性程度伴隨著犯罪進程亦會越來越深。“青澀”之偶爾犯罪,往往見有引發其實施犯罪行為的一個或幾個明顯的客觀原因。而“老辣”之一貫犯罪,往往再也不見引發其實施犯罪行為的一個或幾個明顯的客觀原因。其客觀原因都到哪去了?早已變成其內在原因了。
諺曰:“受人一次騙,怪騙子;受人多次騙,怪自己。”世界很精彩,也很無奈。受騙上當在所難免,縱為天使也難免犯錯。但倘若反復受人“忽悠”,屢受同樣的“忽悠”,則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人最悲哀的,并不是昨天失去的太多,而是一直沉浸于昨天的悲哀之中;人最愚蠢的,并不是沒有發現眼前的陷阱,而是發現眼前的陷阱又多次掉了進去。”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不言自明。
等等,不一而足。
應該指出,對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需做具體分析的“具體情況”,還有很多、還有太多,且越分析越多,直至無窮;如此這般情形的發現與歸納的越多,也就越會接近真理;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必須通過比較才能進行;如此對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所得出之“結論”,亦不是絕對的,僅具有相對性。
但質而言之,“雙因交互,異況各論說”所進行的主、客觀原因在產生犯罪中的地位比較,似乎更能說明問題。其所秉持的研究方法,是既“一分為二”又“合二而一”且更具智慧的“三分法”,相對于“主觀說”、“客觀說”及“折衷說”、“說不清說”等所持的“一分法”與“二分法”,或許更接近真相,更值得研究,更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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