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官老駝的故事

王國軍

稅官老駝，其實不老，也不姓駝，50歲左右，只是背有點駝，人們便“老駝、老駝”地喊叫開了。

第一次見到老駝的時候，是我調到鎮稅務所工作的第一年。新來乍到，面對繁雜細瑣的稅務工作，我心里沒有底，不禁愁眉苦臉起來，所長卻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分到我們這里工作是好事，有啥難的，過幾天我找個老稅干帶你就是了。”聽所長的口氣，我還以為是何方神圣呢。

那天，所長把一個又矮又瘦、臉黑黑的老頭介紹給我當師傅，此人就是老駝。

老駝雖然是其貌不揚，卻是干稅收工作的一把好手。據說，他參加稅收工作十多年來，每年都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在他的管段內不但沒有偷漏稅行為，也沒有欠稅的，而且還保持連續8年勇創稅收任務個人新高的記錄。令我這個稅收新兵肅然起敬，我不但要向他學習，在行動上也不敢怠慢，每天屁顛屁顛地跟在他的身后，端茶遞水，有事沒事便跟他到下面去轉轉。

“噫！你這個該死的駝背鍋，怎么今天有時間來了！”有人笑著打趣道。

“哎呀，還不是想和你再喝幾杯？來來來，抽煙抽煙……”老駝立馬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從口袋里掏出一包雜牌子煙來，取煙點火，接著便天南地北地聊起天來，什么家事呀，收成啊，五花八門，讓人摸不著頭腦，等兩人聊得差不多了，稅錢也“騙”到手了，老駝便搖晃著身子站起來，用手拍拍屁股：“哎呀，時間不早了，不陪了，不陪了。”可剛走幾步，便又回過頭來：“記得，下次來鎮上，一定要來我家喝幾杯啊！”說罷才走了。就這樣，老駝悠哉游哉，說說笑笑還不到一天時間，便把整個村的稅收任務搞定了。

對老駝收稅的這一套，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那張笑嘻嘻的臉，仿佛天生就有一種親切感，跟別人套起近乎每次屢試不爽，所以，老駝收稅簡直就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是有時候偏偏碰上難纏的主。

還記得那年我們到一個離鎮政府有40多公里路的邊遠村子收酒稅和屠宰稅，全村的人都交了，就是一個叫劉老漢的人不肯交屠宰稅。通過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劉老漢仍無動于衷，就是不愿交。老駝使出了犟脾氣，硬是不走，堵在門口和劉老漢評起理來。劉老漢振振有詞：“豬崽是我自家母豬下的，糧食是我自己種的，我用自家的糧食養自家的豬，過年了便殺了吃肉，關你們屁事！我憑什么要交稅”。

老駝也不依不饒地反駁道：“豬雖然是你自己的，糧食也是你自己的，沒有錯，可種糧食要水吧，水從水渠里來，水渠還不是政府花錢修的！土地的所有權是國家的，使用和管理權是你的，為什么要交皇糧國稅，這個道理你懂不？”想不到老駝還講了一翻大道理。在相持了半個小時之后，劉老漢自知理虧，總算交了稅，老駝這才二話沒說大搖大擺地走了。

經過老駝多次的言傳身教，我終于開始了自己獨立的稅收工作，可剛出師就碰了個大釘子。原因是在我收稅的黃土梁村，我舅舅辦了個加工油料的小工廠，舅舅見收稅的是自己的外孫，任憑我磨破嘴皮就是不給稅錢，舅舅不交稅，其他的納稅戶自然有理也不交了。在磨蹭半個月后，沒有什么好的辦法，我最終還是決定去請師傅老駝出馬。沒想到老駝幾句話，便把問題解決了。老駝不緊不慢地對舅舅說：“老李啊，你不交稅可以，可是你不交稅，你外孫子在村里收稅收不到一分錢，工作成績不突出，或者業績不合格就會下崗，那時候你這當舅舅的還有什么臉面啊！”老駝簡單明了而又句句在理的幾句話，一下子便把舅舅說服了。這么個簡單的道理，我咋就想不到呢？看來，姜還是老的辣，我還要好好學習呢，這師傅就是師傅。

從這以后，黃土梁村便成了老駝長久活動的“地盤”，經常看到他跑來跑去，非常順心。據說，老駝看上了村里的謝寡婦，還隔三差五地去幫她干活呢！于是所里的同志有事沒事的便拿老駝開玩笑。

“駝師傅啊，你和謝大姐的事咋樣呢？”，“什么事咋樣了？”駝師傅一臉懵懂無辜的樣子。“就是那事啊！”“沒有！”駝師傅一口否認。“沒有？有人還親眼看到你進了她家幾次呢！”在鐵證如山的證據面前，駝師傅百口難辯，一張老臉羞得通紅。看來老駝那事是真的了，于是我們天天催他請大伙喝喜酒。這事一直鬧到那年秋天全所體檢的時候，才罷休。也就是在那次體檢中，我們無意間發現老駝原來竟是個“太監”！

“這是咋回事呢？”有人盤根問底起來。

“那里！……”老駝欲言又止，表現出很難為情的神色。

“唉，說起來話長啊！”在大伙的追問下，老駝流著眼淚終于開口道：“那還是1979年在越南戰場上的時候，有一次我們攻占一個山頭，攻了幾個時辰也沒攻下來。沒辦法，最后只好冒死沖鋒，我剛沖上敵人陣地，就被暗算了，下身挨了他媽的兩顆子彈不說，還從山上滾下來，撞壞了脊背，回國內治好了傷，脊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還害得我……就這樣以后就分到了稅務部門收稅，這還得感謝組織照顧啊！”說著他拿出了特等殘疾證給我們看。

聽老駝這么一說，大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互相遞了遞眼色，滿心眼里充滿了對老駝這個從部隊轉業到稅務部門工作的優秀稅官的深深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