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健
筆者有幸拜讀彭子益著作《圓運動的古中醫學》[1],受益良多,治療中牢記“人身中氣如軸,四維如輪,軸運輪行,輪運軸靈”,常重視中氣的重要作用,臨床每運用其理論辨治均起效迅速,現舉醫案4 則,以供同道探討。
患者,男,53 歲,2012年2月17日初診。反復腹脹半年,一月前因咳嗽、咽痛服用清熱藥和抗生素后,上感癥狀治愈,但出現腹脹加重。外院診斷為功能性消化不良,服用西藥無好轉,也曾求治于中醫,多以理氣消脹為主,然均無改善。診見:身倦,頭暈,腹部脹滿,痞塞不舒,按之尤甚,口干,飲水則脹甚,胃脘有震水音,納差,無惡心嘔吐,無發熱,小便正常,大便少,舌淡紅、苔黃厚膩,脈弦數有力。辨證為飲食停滯,濕熱內阻。予以平胃散加減治療。處方:蒼術、厚樸、梔仁、神曲、麥芽、生甘草、白芍、當歸各15 g 煎服,服3 劑后患者竟獲痊愈。
病機:本病病機關鍵在于土濕而木賊。反復腹脹半年為已有中氣不運,復用清熱藥使中土濕寒,氣機凝滯,水谷不運則脹滿,土困木郁則作痛。圓運動理論認為:足厥陰肝經乙木的疏泄作用由左下而上,足少陽膽經甲木作用由右上而下,以成一圓運動;足太陰脾經己土之氣作用應由左上而下,足陽明胃經戊土應由右上而下,以成一圓運動。脾氣不升而下陷則乙木不能上升,胃氣不降而上逆則甲木不能下降,運動失圓,不能疏泄水氣,故濕停而腹脹。《四圣心源卷六·雜病解中》[2]95述“水寒土濕,脾氣陷而胃氣逆,肝膽郁遏,是以痛作”。且肝木以風主令,膽木從相火化氣,木郁則易生風生熱。
方藥解析:原書中此方用治水入腸胃、食滯不消之停食水瀉,患者雖無水瀉,但身倦、頭暈、腹脹、痞塞、納差均與此證相符,蒼術、厚樸性燥力猛最能溫胃消滯、除濕困,加神曲、麥芽以消食除滯,四藥合用理中調滯,助脾胃升降復常;肝體陰而用陽,病發適逢春季木氣當令,蒼術、厚樸最燥木氣,故加入當歸、白芍補木氣之陰,當歸性散益肝,芍藥性收助膽,以助木氣升降成圓運動,并可有效防止服燥濕藥后陰傷而不能食。苔黃厚膩、脈弦數有力為木郁生熱,邪盛而正氣尚未虛甚,故加梔仁以清木郁之熱。此病中軸旋轉停頓,四維升降異常,此為運軸行輪之法,中氣健運則諸癥自愈[3]。
體會:見肝之病當先實脾,而脾病亦須調肝。筆者在遇到較頑固性的脾胃病時,常重視木氣的作用,調肝勿過疏肝,注意補肝、升肝,通過調節木氣的圓運動來恢復脾胃升降,常可獲得滿意療效,此運輪行軸之法。
患者,女,68 歲,2012年2月28日就診。口干渴、咽干痛1年。患者口干喜飲,咽喉不利,時有腹脹滿,大便質干多塊,小便灼熱,無尿頻、尿急、尿痛,足心燒熱感,查血糖、尿常規均正常。舌絳、苔薄白,脈數大。飲食睡眠正常。辨證屬木火下陷、肺金不降。治療以麥門冬湯合小建中湯加減,處方:麥冬30 g、黨參15 g、炙甘草15 g、粳米50 g、半夏15 g、白芍20 g、桂枝6 g、生姜6 g、大棗5 枚,3 劑,水煎服。二診:服藥后小便灼熱緩解,口干緩解,大便仍干燥,原方改麥冬40 g,加生地20 g 以清肺熱潤腸燥。3 劑。三診:服藥后各種癥狀基本消失,又服3 劑以鞏固療效,隨訪3月未復發。
病機:本病發生于陽明不降。圓運動理論認為:手太陰肺經辛金之氣由上而下右降,手陽明大腸經庚金之氣由下而上左升,以成一圓運動。手陽明乃燥金之氣,足陽明胃經戊土之氣從令而化燥;此患者大便干亦為陽明之病,手陽明以燥金主令,足陽明從燥金化氣,故手足陽明其氣皆燥,陽盛土燥則大便質干多塊。然金燥者,能化辛金為燥,卻不能變足太陰己土之濕,足太陰乃濕土之氣,手太陰肺經辛金從令而化濕。今陰盛土濕,足厥陰肝經乙木之氣本應左升以化生君火,反因土濕而郁陷,疏泄不遂,致風木相火陷于膀胱,故而小便灼熱;木郁陽陷,加之膀胱淪陷之相火,郁生下熱,故足心熱。咽為六府之通衢而胃為之主,肺胃不降,相火升炎則咽干痛,傷及津液則口干渴多飲。
方藥解析:上2 方乃是治療手太陰肺經辛金之氣、足少陽膽經甲木之氣不降之法。此病根本為中虛不運,陽明不降,膽經相火不降,致肺氣偏燥。《四圣心源卷八·七竅解》[2]148-149曰:陽明逆則甲木不降,而相火上炎則生燥熱,多因太陰下陷病濕寒……清潤上焦之燥熱,而不助下焦之濕寒,則得之矣。故治療應降肺膽經,且必須要重用中氣藥,中氣旋轉則四維升降也。麥門冬湯降肺金補中氣,土為金母,補土以生金;小建中湯,補中氣降膽經相火,中氣生于相火,四維升降則中氣旋轉。麥冬清金開結,以潤肺燥。半夏、生姜降陽明之逆。白芍,降甲木斂相火,桂枝升乙木。黨參、大棗、炙甘草、粳米補中氣生津液,且粳米益中氣而通水道,諸藥合用肺降津生,土運木調,升降復常,運動復圓,疾病無不愈也。此軸輪并運之法。
體會:門診凡遇此類內傷雜病,不可盲目見燥而以寒涼清潤之藥治之,須仔細斟酌。雖見肝與大腸之燥,實根源于土濕,因土不運化水谷,而生痰濕,肝腸失于滋養,郁陷而生風燥也,治療此病法宜滋潤而運土氣,須慎用寒滑之藥,如誤用清潤寒涼之劑,致使脾敗中軸不運,則禍變出矣!
患者,女,27 歲,2012年4月12日就診。患者喉痛5日,就診時已經用清熱藥及抗生素治療3日,未見好轉。診見面色浮紅,精神倦怠,無發熱,咽紅,扁桃體腫大且有白色膿點,舌淡紅苔薄白,脈虛小,大便稀,小便正常,患者體瘦平素易乏力體倦,食少、大便頻多且不成形,常反復喉痛。辨證屬中虛喉痛。治療甘草桔梗半夏湯,處方:炙甘草15 g、桔梗15 g、半夏9 g。三劑煎服。三天后復診喉痛緩解,仍可見少量白膿點,原方繼服3 劑后痊愈。
病機:喉為五臟之總門,而肺為之宗。五臟屬陰,而陰中有陽則氣升,故清陽自喉而上騰,五臟藏精氣而不泄,不泄則上行,是地氣之上升也,地氣不升則喉病。然陽之氣清,清氣涼而上升,濁氣熱而下降,如清氣不升而下陷,則涼泄于魄門,濁氣不降而上逆,則熱結于喉嚨也[2]153。
方藥解析:本病在臨床上醫者常只見上熱,易誤診為“上火”,而服用清熱藥,結果病情遷延而加重。此患者喉痛反復發作,平素易乏力體倦,食少、大便頻多且不成形,曾常服用大劑量清熱藥及抗生素方能緩解,說明素體中氣虛寒、土濕不運,而常服寒涼之劑,重寒使土虛濕困更重,脾不升清,濁氣上逆,而熱結喉嚨。中土不運,則中軸不能旋轉,圓運動破壞,則出現四維升降異常。面色浮紅、咽紅,為相火不降;扁桃體腫大且有白色膿點,為肺金被傷,收斂滯塞,津凝成膿。方中炙甘草溫補中土,運輸四維,為補土要藥。因火土旺,而后中氣旋轉,經氣方可正常升降。桔梗降肺破滯而排膿。半夏降逆,相火降則中氣生也。簡單三味藥可使中氣運轉,清升濁降,恰中病機,此軸輪并運之法。
體會:此病上逆下陷,為中軸不運、中虛之病;如只見上熱,不見下寒,在治療上就會多使用寒涼之劑以清熱,結果會使熱者更熱,寒者更寒,乃至陰陽離絕,終使疾病難愈也。本病中氣虛少,應使用健運中氣之藥,方可使清升濁降,疾病自愈。本病愈后用理中湯加減,溫運中土,使中氣健旺,肺降津生以減少復發。
患者,女,68 歲,2012年11月26日就診。反復咳嗽2月余。白天咳嗽輕微,而半夜咳嗽較重,咳嗽白痰量多,夜間需服鎮咳藥方可維持睡眠。曾靜脈滴注痰熱清注射液及利復星液,癥狀略有緩解,后又加重。診見口干,飲少,氣短乏力,咳嗽則胸腹震痛,畏寒、下肢冷重,大便粘,小便正常,眠差,食納不香。舌淡暗苔薄白,脈沉細。查全血細胞分析各項均正常。辨證屬水寒土虛肺逆。治療自擬處方:黨參15 g、茯苓15 g、甘草10 g、干姜10 g、川貝母6 g、白芥子6 g、細辛3 g、五味子10 g,3 劑煎服。三天后復診咳嗽明顯緩解,偶有輕微咳嗽。原方繼服3 劑后痊愈。
病機:圓運動學認為:咳之為病,中虛而肺胃不降,是為總因。足陽明胃經戊土之氣右降,手太陰肺經辛金之氣則順下,津液流通,水精四布,是以無痰,氣道無阻故不咳嗽。如胃土上逆,則肺降無路,水道不通,痰涎滋生,氣道不暢,氣逆而積于肺,肺不能容,則咳嗽發作。足太陰脾經己土之氣作用左升,足陽明胃經戊土之氣右降,此為人身升降之關。而推知胃氣不降之由,全賴于中虛脾氣不升。然水中之火,乃中氣之根,腎氣不升,則水中無火,土氣無根,而脾經欲升不能,故治療脾經不升之病,須調中并升腎氣。
方藥解析:此病人反復咳嗽2月,夜間較重,屬內傷咳嗽。乏力、氣短、大便粘、咳嗽白痰量多均為中氣虛,脾失健運、寒濕內蘊之象。黨參、茯苓、甘草、干姜溫補中氣、除寒濕健運中軸,使脾升胃降。沉而能藏者水也,半夜子時為腎水主令,此患半夜咳嗽較重,分析應緣于腎氣不藏,致寒水上逆,故用細辛、五味溫腎降寒水之沖逆,水中火足則脾升,而杜生痰之源。川貝母、白芥子降肺化痰。諸藥合用中氣健運,脾升胃降,水溫肺利,使痰濕得化,氣道無阻故咳嗽止。
體會:患者發病于2012年冬天,霧霾天氣,根據圓運動學可知這是嚴重的陽氣外泄表現,因冬季陽熱本當封藏,而反升泄,根本拔起,則成霧氣。天人相應,此時體弱之人封藏之力不足,其陽根便會動搖而不藏,陽氣隨大氣的升散而外泄,此為冬傷于藏,即《內經》所說“冬傷于寒”之屬,人即多虛病,且春季易多發時行溫病。此時出現咳嗽,尤其是老年人,癥狀較多表現為夜間咳嗽明顯,且常規治療常反復難愈。對此種慢性咳嗽的治療,不能見咳止咳,應視天人相應,綜合判斷,特別重視臟腑之間的關系,在治療上,尤其要注意顧護陽氣,常攻補兼施,溫清并用,遣方用藥應注意恢復氣機圓運動,因此,臨床上應根據具體病情,靈活掌握,才能提高療效。
[1] 彭子益. 圓運動的古中醫學[M]. 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7.
[2] 李玉賓.黃元御醫籍精品四圣心源[M].北京:人民軍醫出版社,2011:95,148-149,153.
[3] 董潤之,宋立峰,趙艾民,等.圓運動思想在潰瘍性結腸炎治療中的啟示[J].環球中醫藥,2012,5(11):833-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