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少雄 童玉英
(中南民族大學 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自19 世紀30年代法國社會學家奧古斯特·孔德(Auguste Comt,1798 ~1857)在《實證哲學教程》一書中首次提出社會學一詞以來,社會學已經成為一個逐漸引人關注的獨立學科。孔德是實證主義哲學的創始人和主要代表,他認為哲學應當以實證自然科學為根據,以可以觀察和實驗的、現象范圍之內的事實及知識為內容,摒棄神學和思辨形而上學所研究的那些所謂絕對的、終極的,然而卻無法證明的抽象本質。①黃小宴:《論孔德的實證哲學在科學管理中的體現》,《山東社會科學》2007年第2期。長期以來,社會學研究形成了兩種不同的方法論傾向,即實證主義方法論和人文主義方法論,不同的方法論指導下的具體研究方法相應不同。隨著統計技術和計算機技術的發展,實證主義方法論仍占據社會學研究方法論的主流陣地。
實證主義社會學研究強調研究方法及過程的規范性、嚴謹性和客觀性。這些特點在社會學研究過程方面有具體體現。實證社會學研究的一般過程包括以下幾個步驟:選題、研究設計、收集資料、分析資料、得出結論。本文以社會學實證研究的經典著作《自殺論》為例,通過剖析《自殺論》的研究過程和方法更好地理解和解釋實證主義社會學研究方法的特點。《自殺論》是法國著名的社會學家E·杜爾克姆(Emile Durkheim,1858 ~1917)的經典之作。杜爾克姆是當代社會學的創始人之一,他是社會學研究史上第一個通過收集、整理、分類、計算、比較社會調查(主要為官方的統計)資料和數據并用科學方法進行統計分析的社會學研究者。其代表作《自殺論》第一次把日常生活中的現象——自殺放在社會學的顯微鏡下進行分析,把社會學方法的主要原則運用于經驗的材料進行實證研究,是實證主義思想的首次完備體現。
選題是進行社會學研究的第一步。通常認為選題有這樣幾個標準:重要性、創新性、可行性和最佳性。自殺向來是個敏感而棘手的研究課題,人們曾經從生理、地域和種族等不同角度進行過探討,也零零散散得出過一些結論。杜爾克姆則從社會學角度對自殺問題進行全面系統的研究,在當時是極具創新性和挑戰性的選擇。當時的自殺率在歐洲各國均有上升之勢,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因此該選題又是很有意義的。
杜爾克姆之所以研究自殺現象,其意圖有二:一是通過具體分析自殺現象,來貫徹和驗證他的方法論原則,為社會學家具體考察社會事實提供一個標準的實證研究范例。“因為集中地研究這一題目,我們可以發現真正的規律,從而表明社會學比其他思辨的論證更具有揭示事實本質的可能性。”①[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馮韻文譯,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3頁。;二是因為自殺率的變化可以反映社會團結狀態的變化,自殺率升高是社會危機的癥候之一,對它的研究將幫助了解歐洲社會正經歷著的全面失調現象的原因,同時還可能開出救治的藥方。②候鈞生:《西方社會學理論教程》,南開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51頁。
在《自殺論》導言部分,作者首先對研究的核心概念“自殺”進行了解釋和界定。正像作者指出的那樣,“自殺”的涵義盡人皆知,給它下定義似乎多此一舉。其實社會學的眾多研究都面臨這樣的問題,當研究涉及到一些日常生活中人們耳熟能詳的事物或現象時,似乎人人都知道其含義。然而在實證社會學研究中,給這些概念進行明確的含義界定,不僅是必要的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因此作者提出“我們的首要任務即是在自殺這個名義下確定我們要研究的事實的順序”③[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4、9頁。。
人們通常將自殺定義為行為者自身完成的主動的或被動的死亡行為。而在給自殺下正式定義之前,杜爾克姆首先排除了由幻覺造成的死亡以及與動物自殺有關的因素(無意識的反應,它們預先并不知道會導致死亡的結果),認為“自殺一詞可用于任何一樁直接或間接導源于受害者自身主動或被動的行為且受害者知道這一行為的后果的死亡事件”④[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4、9頁。。結合這個定義,作者還列舉了幾種不符合此自殺定義的死亡類型,使讀者對自殺概念有更清晰且具體的了解。
如果說通常提到自殺時人們一般想到的是自殺者的個人行為的話,杜爾克姆的自殺研究另一創新之處就在于他從一開始就將自殺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從社會層面而非個體層面進行研究。在這種研究中,作者更多地分析和研究另一個重要概念——自殺率。
杜爾克姆列舉了大量反映自殺率的數據后指出:“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每個社會都有特定的自殺傾向,這種傾向的相對程度是由自愿死亡總數與各個年齡段及不同性別的人口之比來衡量的。我們將這種數據稱為所研究社會的典型的自殺死亡率。一般是按10 萬或100 萬人口的比率來統計的”⑤[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4、9頁。。這一社會層面的分析單位決定了作者其后研究和分析整理數據的方法,即比較不同社會群體的自殺率差異而非不同社會個體之間的自殺差異。因此作者確立的分析單位是社會集團而非個人。
分析社會現象的原因和功能是社會學研究的兩大任務。在杜爾克姆研究自殺現象之前,關于導致自殺的原因或者因素主要有兩種觀點:心理論和自然論。在杜爾克姆看來,每一社會群體的自殺傾向既不能由個人的生理-心理構成,也不能由外界環境的狀況來解釋,自殺傾向取決于社會因素。這樣,他就面臨著雙重的假設研究任務:否證關于社會現象的心理論與自然論;實證自殺現象的社會論。⑥李文華:《從迪爾凱姆的〈自殺論〉看“實證”和“否證”方法的統一》,《社會科學研究》2005年第1期。
杜爾克姆想找出人們自殺的原因,然而,要對自殺現象進行實驗研究,顯然是不可能的。進行調查研究和實地研究也都是行不通的。在現實生活中,有關自殺的統計資料卻唾手可得,于是他選擇文獻法對這些統計資料進行分析,即研究第二手文獻材料。他及研究者在司法局和統計局查閱了法國等12 個歐洲國家的26000 名自殺者的檔案材料。資料包括如下一些和自殺者相關的變量:性別、年齡、婚姻狀況、家庭人數、宗教信仰、自殺時間、自殺方式等。除了單個自殺者的資料以外,杜爾克姆同樣運用文獻法收集了與之相關的其它統計資料,如這些國家總人口的死亡率等。
作者收集的大量資料大多是數字形式的定量材料,這些具體詳實的材料為作者在其后的研究中進行精確的定量分析和論證提供了可能和條件。
資料分析階段是本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作者實證研究方法的具體體現,即是進行具體的假設檢驗的部分。盡管收集到了大量單個自殺者的材料,但杜爾克姆并沒有采用對自殺者個案進行定性描述的分析方法,而是采用了當時在社會學研究中少見的數理統計方法進行定量分析,并對當時尚不成熟的統計計算技術進行了自己獨特的補充。這也是《自殺論》被稱為實證主義社會學經驗研究典范的原因之一。
這一部分包括“破”和“立”兩個部分,在破的部分,杜爾克姆通過對大量數據實例的比較分析,證明了非社會因素不是影響社會自殺率的根本因素。立的部分則利用詳實恰當的數據表格闡述了宗教、家庭等社會因素對社會自殺率的影響。
1.自殺與精神變態
針對許多精神病學家認為“自殺是精神失常的表現”這一說法,作者從幾個方面用事實反駁了這一觀點。
(1)所有的統計資料都證實,在精神病院里,住院病人中女性略多于男性。由此推理,在某個時期,女性的精神病患者多于男性。但是,作者接下來引用的奧地利等七個國家不同時期自殺人口總數中男女比例數據都證明,實際上女性自殺率明顯低于男性。
(2)不同信仰精神失常比例與自殺率的比較
從精神失常者比例來看,猶太教徒中的精神錯亂病人要比其他教徒中多得多(如1858年西里西亞每千人中精神失常人數為1.55,而新教僅為0.74,天主教僅為0.79)。①[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0頁。如果說自殺率與精神錯亂之間有什么因果關系的話,那么猶太教徒的自殺率就必然高于其他教徒的自殺率。然而,恰恰相反的是,猶太教徒的自殺傾向卻是很微弱的。這進一步從宗教群體方面否定了精神病患病與自殺率之間的因果關系。
(3)不同年齡精神失常比例與自殺率的比較
作者對不同年齡段以及不同國家里精神病患病率與自殺率進行比較,也發現兩者的變化不存在規律性聯系。在所有的國家里,在一定的年齡階段(從童年到老年),自殺的傾向是逐步增強的,而在壯年時期更經常地突發精神錯亂(引用他人的研究)。如果自殺率與精神錯亂之間有什么因果關系的話,這種統計結果同樣也是無法解釋的。
2.自殺與種族、遺傳
有一種觀念認為自殺傾向與個人身心狀況有關,果真如此嗎?統計資料表明,自殺率確實因種族而異,是否可以因此認為自殺和某種身體素質有密切的關系呢?為了否證這個假設,杜爾克姆對歐洲三大族系日爾曼民族、克爾特-羅曼人、斯拉夫人的自殺現象進行了分析比較。他比較了分布在不同國家(社會)的同一種族(如日爾曼種族)人群的自殺傾向,結果差異很大。再如根據奧地利各省自殺與種族數據的比較,看不出種族對自殺的任何影響,進一步分析發現當日耳曼人和斯拉夫人在相同的社會環境中生活時,他們的自殺傾向大體上是相同的。
3.自殺與天象因素
人們曾認為氣候和季節性氣溫對自殺產生影響,從歐洲不同緯度地帶自殺率差異看,似乎最易發生自殺的地區是歐洲最溫和的地區,氣候及氣溫是否與自殺有必然的聯系呢?杜爾克姆引用了意大利自殺的地區分布數據進行分析,結果發現1870年以前意大利北部省份自殺率很高,其次是中部,再其次是南部,似乎自殺率隨緯度降低而降低,但稍后年份的數據卻顯示中部成了自殺率最高的地區,原來是因為1870年意大利首都羅馬被占領而遷至該國中部,導致中部自殺率的上升,與氣溫實則無關。
4.自殺與模仿
杜爾克姆指出,模仿首先必須要有被模仿的對象,如果自殺現象可以被模仿,那么被模仿對象的所在地就應該是自殺的中心地帶(如首府和大城市),而離中心越遠,自殺率就應該越低。但是,從實際調查到的自殺分布圖形上看,自殺根本不是圍繞某些中心發生,并且從這些中心均勻地擴散開來,而是以差不多同樣的數量成批發生的,沒有任何中心。②[法]杜爾凱姆:《自殺論》,馮韻文譯,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108頁。
在這一部分,作者采用了精辟的否證方法,從精神病、種族遺傳這些心理因素及氣候與氣溫這些自然因素幾個方面進行了分析,否定了它們與自殺的因果關系,即自殺并非由這些非社會因素所能解釋,從而為本書下面的實證研究做了鋪墊。
作者在用具體而恰當的事實對幾個非社會因素與自殺的關系進行了澄清之后,研究的重點內容在于“立”的部分,即從社會層面分析自殺現象,從宗教、婚姻狀況等多個變量出發,分析了影響自殺率的各種社會原因及自殺的社會類型。
1.各種社會群體的自殺率差異及其原因
在可能影響自殺率的各種社會因素中,作者按照宗教、婚姻狀況等多個標準將社會人群分成不同群體,再通過各種群體自殺率的比較分析這些變量對自殺率的影響及其原因。
(1)宗教與自殺率
從收集的資料來看,無論是在不同宗教國家,還是在同一國家不同省份,“在任何地方,新教擁有比其他教派多得多的自殺者,且絕無例外”,“猶太教徒的自殺傾向不如新教徒那樣強烈。在一定程度上講,它還低于天主教”(除個別例外)。①[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11、113-115、142、165頁。怎么解釋這種現象呢?作者從不同教派的本質中尋找原因,發現“天主教與新教的唯一一個本質差別是后者比前者在更大程度上允許自由探索”。“新教強調個人主義性質”,“這與天主教不可分割的統一性形成對照”。“我們因此得出結論,新教自殺之所以較多是由于它不像天主教結合得那樣緊密。”②[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11、113-115、142、165頁。隨后作者又以英國、德國、意大利等不同國家不同教派自殺率的差異事實進一步證實了宗教對自殺的影響。
(2)家庭(婚姻狀況)與自殺率
僅從是否已婚與自殺這兩個變量的關系看,似乎未婚者自殺少于已婚者,而且似乎人們也能找到解釋這種說法的理由。但作者很快指出,這種推理是荒謬的,這實際上是一種虛假的變量關系。為了澄清婚姻狀況對自殺的影響,作者引入了第三變量“年齡”,因為大量的未婚者年齡在16 歲以下,而當時16 歲以下少年兒童的自殺傾向并不明顯,所以將16 歲以下的少年兒童也算作未婚者,實際上是人為降低了未婚者的自殺傾向,因而自殺減少是由于年齡帶來的而不是因為他們未婚。排除了年齡的干擾后,作者得出了更符合事實的結論:已婚者自殺率高于未婚者。
為了更好地把婚姻狀況對自殺率的影響從其他諸多因素中分離出來,杜爾克姆采用的方法是單獨統計每一年齡組的自殺比率,如把25 歲到30 歲的未婚者和同齡的已婚及鰥寡者作比較。他引用了1871年至1885年奧爾登堡大公國各年齡及婚姻狀況的自殺數字及法國1889年到1891年各年齡婚姻狀況自殺統計數字,并在每個年齡組中附上“生存系數”(指一組和另一個年齡相同的組相比較自殺率少多少)。數據表明鰥寡者自殺率比已婚者大,但一般來說卻小于未婚者。另外,已婚或鰥寡者中男女的生存系數不同。可以說已婚對自殺有一定的免疫力。
在家庭中對自殺趨勢起積極影響的因素到底是什么呢?杜爾克姆從妻子和丈夫的婚姻組合和有子女的家庭組合兩方面進行了比較分析,即單獨考察無子女的婚姻家庭和有子女的婚姻家庭,發現“當婚姻帶來子女時,已婚男子的生存系數幾乎增加1 倍”③[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11、113-115、142、165頁。,另一方面的數據也顯示帶子女的鰥夫比無子女的丈夫的處境要好。可見在一般情況下,已婚者的免疫力不是由姻親關系所致,而是由家庭關系所致。在這一部分,作者指出家庭與宗教團體一樣,是一種預防自殺的有力武器。即家庭越團結,越有對自殺的免疫能力。
(3)政治團體與自殺率
19 世紀在法國產生的所有革命在發生時都使自殺數量減少。從1848年到1849年,在法國發生的危機擴散到全歐洲,各地的自殺數量都減少了,而且在危機變得越來越嚴重的時候,自殺的減少也越來越明顯。而國家之間的戰爭帶來的效果與政治風暴一樣,如1866年,奧地利和意大利之間爆發了戰爭,兩國的自殺率都降低了14%。作者對此的解釋是社會的大動蕩和全民戰爭使全民為了共同目標一致行動起來,至少可以在一段時期內使整個社會更加融合,更加緊密地團結起來。可見,“自殺與政治團體的融合程度成反比關系”④[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11、113-115、142、165頁。。
2.自殺的社會原因及社會類型
作者在分析了不同社會群體自殺率差異的同時,從社會層面分析了這些差異存在的原因,并根據自殺原因的不同將自殺分為三種類型:利己型自殺、利他型自殺和動亂型自殺。
(1)利己型自殺
在分析宗教、婚姻、政治團體等變量與自殺的關系時,作者得出了以下結論:自殺與宗教團體的融合程度成反比關系;自殺與家庭關系的融合程度成反比關系;自殺與政治團體的融合程度成反比關系。作者認為宗教團體、家庭團體和政治團體之所以能產生自殺的免疫功能,其原因由三種社會團體所共同的某種性質決定,那就是:它們都是緊密融合的社會團體。由此作者得出下面的一般性結論:自殺與由個人所組成的社會團體的融合程度成反比關系。由此作者形成了一個概念——利己主義,即“犧牲社會自我而極度地強調個人自我的狀態,并將把那些由于極端的個人主義而產生的這種特殊的自殺類型叫利己型自殺。”①[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66、178、217頁。由此可以解釋前面提出的問題,如新教自殺之所以較多是由于它不像天主教結合得那樣緊密。
(2)利他型自殺
如果說利己型自殺是由于極端的個性導致的話,那么對個性的限制也會導致同樣的后果。當社會的介入太多時,自殺也隨之增加。作者隨之提出第二種自殺類型——利他型自殺,即是社會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強加在自殺者身上的。如隨從必須與酋長同死,仆人必須與王子同死。利他型自殺與利己型自殺有本質區別,利己型自殺是由于極端的個性化造成的,而利他型自殺則是由于個性的極端退化造成的。因而又可以這樣定義利他型自殺——“由于極端的利他主義而產生的自殺現象”②[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66、178、217頁。。
(3)動亂型自殺
作者首先列舉了幾個國家在經濟危機期間的自殺數字,似乎經濟危機會激發自殺傾向。隨之引用的事實很快否定了這一說法,因為價格下降時期自殺人數并沒有減少,而且那種驟然加速國家繁榮的幸運轉機對自殺的影響也和經濟危機一樣。作者指出工業和金融危機之所以使自殺率提高,并非由于貧窮的加劇,因為繁榮的高峰期也有同樣的效果,而是由于它們是危機、動蕩,打亂了舊有的秩序。任何打破平衡狀態的動蕩,實際上都是使自殺率增加的一種因素。“動亂是自殺的一個固有的并且特殊的原因”,這種由于動亂導致的第三種自殺來源于人類行動缺乏規范以及由此引起的痛苦,作者將這種自殺命名為“動亂型自殺”③[法]杜爾克姆:《自殺論》,鐘旭輝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66、178、217頁。。作者還指出所謂動亂并不僅僅指經濟上的動亂,還包括家庭動亂(如丈夫或妻子故世、離婚等)。
接下來作者描述了三種自殺類型的特征及其關系。利己型自殺總的特點是壓抑、被動,表現為憂郁的消沉或伊壁鳩魯式的冷漠。而利他型自殺由于是激烈感情動蕩造成的,故而要付出一些能量。第三種自殺則與第一種不同,因為他們的行為從根本上講是由激情決定的,與第二種也不同,因為主宰他們最后時刻的激情完全是另一種類型,它既不是宗教、道德或政治的信仰和熱情,也不是爭強好勝的情緒,而是絕望引起的憤怒和其他情感。
在現實生活中,幾種自殺形成的特征可能在同一起自殺中表現出來。它們還會相互加強,各種截然不同的狂熱會同時存在于一個人身上,以各自不同的途徑和方式來升高這個人的體溫。約翰遜將他的上述觀念概括為以下命題:當社會整合度較低時,利己型自殺和動亂型自殺率就高,當社會整合度過高時,在某些條件下,利他型自殺率就高。④[美]P·約翰遜:《社會學理論》,南開大學社會學系譯,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241頁。
在分析了自殺的概念、種類和規律后,作者在自殺的社會因素、自殺與其他社會現象的關系及預防自殺的措施等方面對自殺現象進行了討論。
杜爾克姆認為自殺從其基本因素上講是一種社會現象,因而社會自殺率只能從社會學角度加以解釋。在任何時候,社會道德規范都是自殺的動因。每個人都處于一種驅使自我毀滅的力量壓迫下,不過這種力量有大有小罷了。
杜爾克姆認為鎮壓手段和教育對預防利己型自殺的效果有限,只有加強集體的統一性,使個人置于集體的保護之下,才能有效地預防利己型自殺。而具有這種功能的集體既不是政治團體,也不是宗教團體,只可能是職業團體或協作團體。協作能為個人創造環境,使他逃離道德的孤獨狀態,所以,只有職業團體才能勝任這項不可缺少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