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禮志》點校辨誤

●邵春駒(鹽城師范學院 文學院，江蘇 鹽城 224000)

次親迎版文：“……”[1]339(《卷 14·禮一》)《校勘記》云：“各本并脫‘親’字，據《通典·禮典》補。”

按，此為記晉穆帝升平元年納皇后何氏事。今查《通典卷58·禮典》，其記穆帝升平元年事一段并無“親迎”二字，其云：“迎用雁羊酒米如初。”[2]334正單作“迎”。《校勘記》所云不確。又此處下文明記：“今使使持節太保某，太尉某以迎。……使者某重宣中詔，令月吉辰，備禮以迎。”則迎者乃太保某、太尉某，穆帝實未親迎可知。

玉以象德而有溫潤。尋圭璋既玉之美者，……[1]340(《卷14·禮一》)《校勘記》云：“各本并脫‘溫’字，據《通典·禮典》補。‘尋’各本訛‘栗’，據《晉書·禮志》、《通典·禮典》、《元龜》五七六改。”

按，《晉書·禮志下》作：“玉以象德而有潤。尋圭璋亦玉之美者，……”[3]669無“溫”字。通行本《冊府元龜》同。又檢文淵閣本《元龜》，此處正作“潤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912冊197頁)。故此處改動有疑。按《禮記·聘義》：“君子比德于玉焉。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隊，禮也。”[5]1670鄭注云：“色柔，溫潤似仁也。栗，堅貌。”“栗”字實有意。他如《荀子·法行篇》：“夫玉者，君子比德焉。溫潤而澤，仁也；栗而理，知也；……”[6]535《說苑》卷17：“玉有六美，君子貴之：望之溫潤，近之栗理，……”[7]437皆“潤”、“栗”連用。故知“栗”字不誤，點校本誤改。當點作：“玉以象德而有潤栗。圭璋既玉之美者，……”

謹案晉博士曹弘之議，立秋御讀令，上應著緗幘，遂改用素，相承至今。[1]384(《卷 15·禮二》)

按，“上應”，金陵書局本《宋書》作“不應”。據上下文意，既改用素，當即不著緗幘(緗為淺色)。《禮志五》記同一事：“晉哀帝初，博士曹弘之等議：‘立秋御讀令，不應緗幘，求改用素。’詔從之。宋文帝元嘉六年，奉朝請徐道娛表：‘不應素幘。’詔門下詳議，帝執宜如舊，遂不改。”[1]502明作“不應緗幘”。又《晉書·輿服志》記此事：“漢儀，立秋日獵，服緗幘。及江左，哀帝從博士曹弘之等議，立秋御讀令，改用素白幍。”[4]771既改“素白幍”，則不著緗幘可知。《太平御覽》卷六八七引《晉書要事》：“哀帝隆和元年，太學博士曹弘之等議，立秋應讀令，不應著緗幘。改為素。”[9]3065亦作“不應”。《冊府元龜》卷五七六錄徐道娛此表，亦作“不應”。綜上，當以局本是，“上”為“不”之形訛。

明帝泰始二年十一月辛酉，詔曰：“……”[1]430(《卷16·禮三》)《校勘記》云：“按是月甲申朔，無辛酉。”

按，下文載此詔下后徐爰議中云：“愚謂宜下史官，考擇十一月嘉吉，車駕親郊，……”知徐爰議作于十一月前，則此詔又當亦在十一月前。故此處“十一月”當誤。又此詔云：“朕載新寶命，仍離多難，戎車遄駕，經略務殷，……今九服既康，百祀咸秩，……”，“載新寶命，仍離多難”，顯指明帝即位初之四方反叛；“九服既康，百祀咸秩”，則是時戰事已結束。考卷八《明帝紀》等，泰始二年八月，建安王休仁率眾軍平定江、郢、荊、雍、湘五州，晉安王子勛、安陸王子綏、臨海王子頊、邵陵王子元并賜死，同黨皆伏誅。九月癸巳，六軍解嚴，大赦天下，為叛亂平定標志。與此處“九服既康，百祀咸秩”正合。故此詔必下于九月癸巳至十月底之間。是年九月乙酉朔，癸巳為九日，無辛酉；十月乙卯朔，辛酉為七日。綜上，疑此“十一月”之“一”字為衍文。

大明七年二月丙辰，有司奏：“鑾輿巡搜江左，講武校獵，……[1]468(《卷 17·禮志四》)

按，孝武帝大明七年二月出巡事，卷六《孝武帝紀》有詳細記載，其云：“二月甲寅，車駕巡南豫、南兗二州。……丁巳，車駕校獵于歷陽之烏江。己未，車駕登烏江縣 六合山。……壬申，車駕還宮。”以上地區皆在長江以北。因長江下游流向為西南向東北，時習稱長江以南為江左，長江以北為江右。史籍中多有例證，此處從略。故此言“巡搜江左”，與事實不合，當有誤。考《孝武帝紀》上文記此次出巡前云：“七年春正月癸未，詔曰：‘……可克日于玄武湖大閱水師，并巡江右，講武校獵。’”正作“江右”。又《南齊書·幸臣傳之茹法亮傳》：“孝武(宋孝武帝)末年作酒法，鞭罰過度，校獵江右，選白衣左右百八十人，皆面首富室，從至南州，得鞭者過半。”[1]468大明共八年，故《南齊書》言末年校獵江右云云，顯即此處事。其亦作“江右”，可為確證。綜上，此處“江左”當為“江右”之訛。

晉陵國刺：孝王廟依廬陵等國例，……[1]478(《卷17·禮四》)《校勘記》云：“‘廬陵’下，各本并有‘平王’二字，據《通典·禮典》刪。孫虨《宋書考論》云：‘有奪字。非南平則建平也。’”

按，時諸王如正常薨逝而非犯罪被誅等非正常死亡，例皆有贈謚(被誅者如平反，亦有追謚)，如廬陵孝獻王義真(謚“孝獻”，下類此)、江夏文獻王義恭、衡陽文王義季、南海哀王子師、淮陽思王子霄、東平沖王休倩、始平孝敬王子鸞、始平沖王延年，等等。據卷八○《孝武十四王傳》，孝武帝子子云封晉陵王，卒后謚“孝”，則此處“孝王”必指晉陵孝王子云。故“廬陵平王”之說可成立，“平”為贈謚。原校本據《通典》刪“平王”二字不當。據上文，此事在大明七年十一月。考本書卷六一《武三王傳之廬陵孝獻王義真傳》，廬陵王義真被殺后，元嘉九年以文帝子紹襲封，元嘉二十九年薨，其贈謚失載；又以南平王鑠第三子敬先嗣，景和二年，為前廢帝所害。大明七年時，廬陵王敬先尚在，不得言謚。故此處稱廬陵平王者，顯即紹無疑。

皇孫乘綠蓋車，亦駕三。[1]498(《卷 18·禮五》)《校勘記》云：“各本并脫‘蓋’字，據《晉書·輿服志》補。”

按，《隋書·禮儀志》有此段文字，亦無“蓋”字。考《漢書·金日磾傳附安上傳》：“上拜涉為侍中，使待幸綠車載送衛尉舍。”[10]2963顏師古注：“如淳曰：‘幸綠車常置左右以待召載皇孫，今遣涉歸，以皇孫車載之，寵之也。’晉灼曰：‘《漢注》綠車名皇孫車，太子有子乘以從。’如、晉二說是也。”《漢書·王莽傳》：“車駕乘綠車從。”[10]4042顏師古注：“綠車，皇孫之車，天子出行，令莽乘之以從，所以寵也。”《后漢書·輿服志上》：“皇孫則綠車以從。皆左右騑，駕三。”[11]3647李賢注引蔡邕《獨斷》：“綠車名曰皇孫車，天子有孫乘之。”“綠車”一詞其他典籍亦多見。故此原文不脫“蓋”字。原校本據后出之唐修《晉書》補字，不當。

[1] (南北朝)沈約．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 (唐)杜佑．通典[M].北京：中華書局，1984.

[3] (唐)房玄齡，等．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4] (北齊)魏收．魏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5] 禮記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6] 王先謙．荀子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1988.

[7] 向宗魯．說苑校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8] (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9] 太平御覽[M].北京：中華書局，1960.

[10] (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11] (晉)范曄．后漢書 [M].北京：中華書局，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