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胡靜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四川震災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 李明泉
災后重建雖然結束了,但今后的發展是無止境的。災后重建留下的精神財富,一方面是作為整個民族精神的重要資源,另一方面也是四川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激勵著子孫后代。
“5·12”地震五周年即將到來,五年前,地震給災區留下累累創傷,五年過去了,災區又發生了哪些變化,這些變化緣何而生?在后災后重建時期,災區如何進行可持續化發展?對幅員遼闊、地勢復雜、生態環境相對脆弱的西部地區而言,有何啟示和借鑒作用?本刊記者帶著這一系列問題,專訪了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四川震災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李明泉。
《中國西部》:您認為災難學的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等幾大門類中,最重要、最有影響力的是哪一個?恩格斯說過,“沒有哪一次巨大的歷史災難不是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的。”5·12地震五周年即將到來,您認為這五年來災區的最大改變是什么?
李明泉:相對而言,經濟、社會是最重要的。經濟發展是核心,社會是解決民生的問題。“5·12”地震前,地震災區龍門山脈一帶是整個四川經濟社會發展相對滯后的地區,民族地區、貧困地區比較多。經過恢復重建后,災區脫胎換骨、鳳凰涅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首先是環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重建過程中,大力推進城鄉環境綜合治理,臟亂差的現象在災區大為改觀。災區的城鄉住房及醫院、學校、文化中心、體育中心等公共服務設施在黨中央國務院、四川省委省政府的關懷下,在援建單位的大力支持下修繕一新,而且全面上檔升級,建設標準更高,功能配套更全,服務能力更強。重建徹底改變了千百年來農房建設無標準、不設防的歷史。災區的面貌煥然一新。
不僅公共服務設施得到整體跨越,災區群眾的生產生活方式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通過災后重建,災區從傳統的農耕文化、小農經濟到農業現代化、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的新四化發展,生產方式發生改變;災區群眾住上了新房,也用上了現代生活設施,告別傳統和落后,融入現代文明,生活質量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這是一種徹底性的改變。
四川省委省政府把民生工程當作推動四川跨越式發展的最大的支撐。民生工程不僅僅是政府投入的問題,很多民生工程反過來又促進了經濟社會的發展,促進了產業的發展。這在災區體現得非常突出。例如,醫院、學校、文化中心等等,吸收社會資本,進行市場化的運作,促進當地經濟社會發展。
災后重建五年來,給經濟社會帶來了巨大的跨越式發展。每個援建省都修了很多工業園區、農業產業園區。重建不只是修房子,更多的是考慮災區群眾如何生存發展。園區把產業作為支撐,在災區重建的過程中就出現了新型工業化和新型城鎮化的互動發展。援建省在當地引入了企業,還引進了很多項目,解決了很多災區群眾的就地就業、就地創業問題。這個變化也是很深遠的。四川原來是勞動力輸出大省,現在解決了就地就業問題,提高了社會勞動者的綜合素質和社會效率。
2012年四川省實現地區生產總值2.38萬億元,按可比價計算比上年增長12.6%,增速較全國平均水平高4.8個百分點。災區發展與全省經濟的高位上升保持了同步。
災后重建改變了傳統的“簡單的功能恢復”重建模式,實現了功能恢復與跨越提升相統一的發展型重建。
另外,更重要的是人們的精神觀念、價值取向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從抗震救災到災后重建,災區群眾強烈地感受到黨中央、國務院的支持、全國人民的支持,實實在在感受到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集中力量辦大事。把全國人民的力量集中起來,援建災區,援建的力度是史無前例的,是其他國家沒有的。
2011年,我到日本考察災難學科建設時,日本阪神大地震已經過去十六年了,但我發現那里現在還有不少人住的是板房,還沒有完成災后重建任務。2011年5月,日本不少專家學者來四川參加“災后重建與經濟社會發展研討會”,向我們詳細咨詢對口援建的做法,學習“5·12”地震災后重建的經驗。
此外,還有中國傳統文化優勢——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這種傳統精神可以擰成一股繩,形成巨大的力量來抵御巨大的自然災害。這是一種大愛精神,這種精神最終升華成一種激勵我們不斷向前的力量。災區群眾用感恩情懷來傳承這種大愛精神,整個災區精神價值觀念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十八個對口援建省將十八種文化帶入災區。災區經濟社會發展相對落后,觀念也較為陳舊,新文化的進入形成一種新舊文化的沖突、融合,對災區的人和物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到災區去調研,發現災區很多普通的鄉鎮干部都可以談項目,談經濟管理,談質量監督,談資本運作,對市場經濟、大項目的運作很熟悉。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這種文化的結合所產生的效力現在還沒有完全顯現,我相信,在若干年之后,十八種對口援建省的文化與災區原生文化的結合,將使災區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是四川最寶貴的文化財富和精神財富。
總結起來,“5·12”地震發生近五年來,災區之所以發生神奇的改變,是源于一種高超的政治智慧、科學的領導藝術、前瞻的戰略規劃;是由于我們優越的國家制度,執政黨的科學決策,以及人民群眾的自力更生、艱苦奮斗。
“5·12”地震的抗震救災和災后重建創造了三個奇跡:科學救災、科學重建、科學發展。
《中國西部》:2012年底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積極穩妥推進城鎮化”,您認為“5·12”地震災后重建的城鎮是否率先走出了新型城鎮化道路?
李明泉:是的。映秀、漢旺、水磨等災后重建的小鎮為新型城鎮化建設作出了示范。其中,水磨古鎮還是聯合國頒布的“全球災后重建的范例”。
映秀鎮也是典型的一例。映秀這個西部山區的小鎮集中了國內甚至世界頂尖級的規劃師參與災后重建,隨便一個項目都是大師級的規劃。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因為農村千百年來就沒有規劃,現在農村建設有了規劃,不僅讓村民安居,還讓他們樂業。災區新村的建設集現代旅游、現代農業、現代休閑于一體,農民可以通過發展農家樂休閑旅游、現代農業、商業貿易等方式,找到合適的就業崗位。
上海援建的都江堰市,把上海大城市的城市功能和災區城市援建聯系起來,特別是在數字化技術、網絡技術上進行了深度的融合。都江堰壹街區以營造“和諧家園、生活樂園、大眾公園、生態花園”為規劃理念,以生活居住功能為主體的復合型城市街區為定位,被建造成以人為本、舒適宜居的和諧新區;健康時尚、貼近時代的數字社區;水綠相融、傳承文化的生態城區;川西風貌、上海風情的特色街區。
還有山東援建的北川新城、浙江援建的青川,都變成了特色鮮明、產城互動、生態宜居的新型城鎮。
《中國西部》:《大北川》、《羌魂》等地震災區制作的歌舞劇,是災區的一種特色文化產業。請您從文化產業的角度,談談這種特色文化產業的發展趨勢。
李明泉:所有以地震為題材的電影、電視、演出劇目等,應該向精品方面發展,打造成精品劇目。地震災區歌舞劇具有雙重屬性:產業性和公益宣傳性。這些歌舞劇起到宣傳災區的精神風貌的作用,政府投入支持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但是如果一旦要作為永久性或長期性的劇目演出,就應該按照演藝產業的規律來運作,要考慮市場、中介、票房、影響力等等。例如,可以與旅行社結合、與重大的活動結合,通過進行巡演的方式來提升影響力。而最重要的是,演出對觀眾要有吸引力。

《中國西部》:“5·12”地震三周年,災后重建工作全面完成,援建單位撤走。援建對災區的后續發展有怎樣的影響?
李明泉:國家災后重建三年任務兩年完成,交通、電信等公共設施的恢復已經完成,告一段落,取得了災后恢復重建的全面勝利。后續的工作就是后災后重建時期,要依靠災區群眾自己的力量,要依托災后重建帶來的良好的環境和條件,在產業發展、兩化互動、新四化方面繼續努力。這兩年來,四川也在強力推進,科學發展、加快發展,打造多點多極支撐。災后重建雖然結束了,但今后的發展是無止境的。災后重建留下的精神財富,一方面是作為整個民族精神的重要資源,另一方面也是四川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激勵著子孫后代。
《中國西部》:您認為在后災后重建時期,災區應該如何利用地震帶來的影響力進行后續發展?
李明泉:這應該從兩個方面來看,辯證地看。從個體來看,災區不少群眾失去了親人,不愿意再去咀嚼苦難。我們應該尊重災區群眾的心理,對個體進行回避。
從今后的發展來講,災區是客觀存在的。這些災區通過災后重建、自力更生,把山河破碎的廢墟建設成美麗的新家園,很多地方都成為了旅游景點。這種對比的反差是非常強烈的,已經在世界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吸引了世界各國很多專家學者、社會工作者和游人前來災區參觀考察。
現在,災區已被建成了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透過災區可以看到我們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看到人民的團結和強大。
這些是因災難而獲得的寶貴的新資源,是一個新的發展起點。黨中央、國務院、四川省委省政府對災區發展振興作出了規劃,列入了發展的戰略。災區應該利用這些特殊的資源、特殊的條件、特殊的背景,來推動加快發展、科學發展。汶川打出“世界汶川”的城市宣傳口號,就是向全世界推廣汶川。地震已經將汶川、北川等災區的名字傳向世界,災區可以利用這種特殊的資源、特殊的影響力來推動災區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