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特約記者 劉 箴今天的春節,在上古時代本是最俗不過的民俗:一年伊始,萬象更新,家人團聚,加上春未暖,花未開,正是最閑的辰光,自然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和家人,吃好、穿好、玩好,為來年的忙碌做好準備。既然是送舊迎新,自然不但要迎來最好的,也要送走最不好的。上古的人們最敬畏、最崇拜的是火,將舊的、需要扔掉的東西送進火中燒掉,以驅走晦氣,把居處和自己都裝扮成火紅的色彩,以迎來吉祥,就成為順理成章的選擇。不難看出,上古時代的過年,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民俗。禮儀的色彩很淡,所謂儒家傳統更是無從說起。隨著儒學的興盛,春節逐漸被賦予了更多儒家的含義。《春秋》第一句就是“元年春王正月”。春節是“正朔”的第一天,而“正朔”則被視作儒家最看重的“君”、“國”、“江山”中最重要、最基本的象征。“正朔”存在,君王的世系便存在;“正朔”變更,江山社稷就不保。正因如此,作為“正朔”之首的春節,總是被賦予格外神秘而莊嚴的意義。“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春節是君王祭拜祖先和社稷的正日子,新年第一個月則是莊嚴無比的“王正月”,是皇權的象征。“祀”甚至比“戎”(戰爭)對國家的意義更重。對民間而言,春節同樣是最重要的禮儀場合:闔家團圓,祭祖序譜,老老幼幼,尊尊卑卑,是每個家族在這一天必然會做的事。儒家把忠和孝當作道德之綱,把家和國當作每個人畢生的歸屬和寄托。而“年”則是忠與孝、家與國,最莊嚴和重要元素交織的一個節點,其濃厚的儒家禮儀象征意義,不言而喻。近代以降,這種被儒家賦予的禮儀色彩正漸漸淡化:“家天下”和君權已經成為歷史,“正朔”也換成公歷,“年”已成為一種民間稱呼,春節更像一個漫長的休閑假期。“忠”和“國”的禮儀屬性已不復存在。社會的進步,時代的發展,小家庭取代大家庭,成為社會的主要構成形態。“父母在,不遠游”早已過時,家族團聚中祭祀、序譜的色彩,也不可避免地趨于淡化,甚至在許多地方蕩然無存。對很多人、尤其年輕人而言,如今的春節,不過是全家共同放一個不算短的假而已。從民俗到禮儀,從禮儀到民俗,幾千年工夫,春節的屬性兜了一個大的圈子,實現了一個大的輪回。從俗到雅,又從雅到俗,背后則是時代的進步。盡管許多憧憬傳統文化的朋友渴望恢復春節的儒家寄托和禮儀屬性,但這并不容易:時代變了,社會基礎也變了,如今社稷壇早已成了公園,紫禁城也變作故宮,無比莊嚴的“正朔”變作公歷,一本正經的“三孔”祭奠變作旅游產品,無數個大家族早已被更多小家族所替代。今日之春節,已非昔日之“春王正月”。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不過千變萬變,春節仍有一些亙古不變的元素,如對家庭的重視,對大團圓的憧憬,又如趨吉避兇的美好愿望,等等。不過這些并不僅僅是儒家的傳統,更應被視為中華民族自古沿襲的、最基本的精神需要。▲
環球時報2013-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