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彬
新時期軍旅小說是革命戰爭書寫的一個重要部分。“軍旅小說是以部隊作家為基本創作隊伍,以戰爭年代或者和平時期人民軍隊的軍營生活、軍人風貌為主要表現對象的小說創作潮流”。軍旅小說是新時期小說中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十七年小說創作中,軍旅小說就以《紅日》、《保衛延安》、《林海雪原》等作品取得了不凡的成績。但是從“十七年”軍旅小說整體看,“十七年”軍旅小說具有傳統的英雄主義模式:即軍隊神圣化,部隊生活是一片凈土,是生長英雄和陶治情操的地方,這里決沒有陰暗面,軍旅小說中的英雄人物都是單一的、純粹的、沒有七情六欲的神。寫作范圍只是局限于部隊生活內部,而很少涉及到部隊生活之外,部隊好象是一個獨立王國,跟諾大的世界少有聯系。因此,這種軍隊神圣化的傾向,在軍旅小說中幾乎成為不能打破的神話左右著作家的頭腦,束縛著作家們的手腳
一、打破軍隊神圣化的樊籬
進入新時期以后,有一批作家開始作一些有益的嘗試,試圖沖破軍事題材創作的一些禁區,出現一些有新意、有新特征的軍旅小說。1979年,是軍旅小說帶有突破意義的一年。《飛天》、《小鎮上的將軍》、《追趕隊伍的女兵們》、《我們的軍長》、《湘江一夜》、《戰士通過雷區》等一批作品相繼出現。這些作品雖然有的還不能完全稱之為軍旅小說。比如《飛天》的主旨是揭露封建特權,它同當時社會上其他領域揭露封建特權的作品,有著許多共同之處,但是,劉克的貢獻就在于他開始揭露了軍隊內部特權人物的腐敗現象,開始觸及軍隊內部矛盾及“陰暗面”。而《小鎮上的將軍》則塑造了一個在動亂中遭迫害而又凜然不屈的老將軍形象,他在危難之際同人民群眾休戚相關、共同抗惡的悲壯斗爭,在軍旅小說中極有特色。張天民的《戰士通過雷區》,寫的是戰時生活,他觸及的矛盾卻不限于部隊內部,他開始將筆觸延伸軍旅以外的社會中。
經過一過段時間的探索,到了1980年,軍旅小說有了新的起色。一些作品開始描寫部隊內部矛盾,并意識到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當代軍人內心的復雜,以及部隊士兵在成份構成上的變化而產生的新的矛盾。出現了《西線軼事》、《最后一個軍禮》、《女炊事班長》、《沙海綠蔭》、《一座雕像的誕生》等作品。這些作品雖然仍帶有過渡階段的痕跡,但是它們已經構成了軍旅小說深化的最初探索。比如《女炊事班長》雖然暴露了我們軍隊內部某些華而不實甚至是庸俗的陳舊作風,比如為了應付檢查而弄虛作假,但從總體上說仍是以歌頌為主的,作者對揭露軍隊內部矛盾還是小心謹慎的。
徐懷中的《西線軼事》,在新時期軍旅小說中具有特殊的意義。它不僅塑造了新一代軍人的成功形象,而且在軍旅小說的藝術表現方式上進行了新的嘗試和革新。從某種意義上說沒有《西線軼事》的出現。就不會有諸如《高山下的花環》等優秀的軍旅小說出現。因此,《西線軼事》在新時期小說尤其是軍旅小說創作史上有著獨特的光彩和卓著的貢獻。
《西線軼事》不僅描寫了戰爭,而且突破了以往軍旅小說表現戰爭和士兵生活比較狹窄的格局,打破了就戰場寫戰場、就軍營寫軍營的老方法,它以戰爭的進程作為作品構成的紐帶。在廣闊的歷史背景下,寫出了戰場內外、軍隊與社會、社會與現實的種種聯系。
《西線軼事》的發表,不僅宣告著徐懷中在文壇的復出。而且掀開了新時期軍旅小說的新篇章。概括地說,《西線軼事》的發表具有以下三點意義:第一,《西線軼事》開寫自衛還擊戰之軍旅小說的先河。由于《西線軼事》在題材上的開拓意義,使新時期軍旅小說在反映自衛反擊戰方面即所謂“南線”方面出現一批輝煌的軍旅小說,構成了一條支撐八十年代軍旅小說的輝煌的重要戰線。第二,《西線軼事》通過劉毛妹多舛命運和乖張性格的塑造,反思了“文化大革命”對一代青年和人民軍隊所造成的心靈戕害和歷史創傷,從而將“十七年”軍旅小說中占主導地位的頌歌意識和戰歌意識深化為反思意識,它表現了作家思想概括力的升華,它對英雄主義觀念注入新質并作出新的注釋,為塑造新時期的當代軍人形象提供了新經驗。第三,《西線軼事》堅持人情味、人性美的執著追求,以小見大,淡中見奇,敘述從容,語言老道,天劍拔弩張之勢,有透徹肌膚之力,綿密柔情而又不失溫和幽默,清新自然如草棵上的露珠,給人以真實、親切、平和之感。形成和金戈鐵馬大江東去迥然不同的又一美學風范,給新時期軍旅小說作家以莫大的啟示。因此《西線軼事》在1980年度全國優秀短篇小說評獎中高居榜首,成了軍旅小說在新時期發展的排頭兵。
二、軍旅小說的現實主義深度
軍旅小說真正擺脫“神圣化”束縛是在1982年后。其間發表了一系列優秀的軍旅小說。其主要題材是對越自衛反擊戰題材。作品有《雷,在峽谷中回響》、《男兒女兒踏著硝煙》、《營地、一片白雪》、《彩色的鳥,在那里飛徊》、《直線加方塊的韻律》,尤其是1982年底《高山下的花環》的發表,使軍旅小說的創作達到了一個空前繁榮的高度。在這之后,相繼又出現了《引而不發》、《白云的笑容、和從前一樣》、《第三代開天人》、《干杯、女兵們!》、《愛情線、事業線、生命線》、《雪國熱鬧鎮》、《啊,索倫河谷的槍聲》、《山中、那十九座墳墓》等作品。這些作品無論在思想上還是藝術上,都比十七年軍旅小說有了明顯的發展,逐漸突破了“軍隊神圣化”的框子,創造出一批具有新時期特征的軍旅小說。軍旅小說的繁榮,也造就了一批年青的軍旅作家,如李存葆、朱蘇進、海波、劉兆林、簡嘉、權延赤、雷鐸、李斌奎、喬良、王中才等等。
在1980年代初大量涌現的取材于自衛還擊戰的文學作品中,《高山下的花環》引起了最強烈的反響。《高山下的花環》描寫了1979年對越自衛還擊戰爭中一支前線連隊在戰前、戰中和戰后的,用現實主義的手法全面的描述對越自衛還擊戰這一歷史事件,不僅塑造了梁三喜、靳開來等英雄形象,而且還通過“調動風波”、“臭彈事件”,揭示了軍隊的陰暗面。作品大力張揚愛國主義和英雄主義的精神,形成了作品崇高悲壯的藝術風格。改編成電影和譯成多種外文后,更擴大了它的轟動效應。雖然它在藝術上還存在某些粗糙的地方,但樸實無華的現實主義力量卻使它為新時期的軍旅小說獲得了巨大聲譽。因此,《高山下的花環》的發表,不僅把軍旅小說創作水準提高到一個嶄新高度,同時它也是軍旅小說在新時期取得決定性進展的一個重要標志。
《高山下的花環》在新時期軍旅小說創作史上具有突破性意義,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高山下的花環》打破以往軍旅小說只寫部隊生活的束縛,將部隊生活和社會生活緊密地結合起來。趙蒙生這個高干子弟戰前的復雜心理是相當有代表性的,反映了剛剛改革開放、百廢待興社會的特殊現象。在軍人和那些高干子弟的特權生活對比中,他深深感到失落,因此他采取“曲線調動”的手段,想離開部隊去過高干子弟的特權生活。而對梁三喜及其一家的描寫既深刻揭示了老區人民和軍隊的血肉聯系,又反映了1970年底末1980年代初中國農村貧窮、凋敝的現實狀況。對現實生活沒有粉飾、沒有拔高。但就在這樣的社會狀況下,我們的戰士為了祖國依然視死如歸。作品從整個時代和社會背景下去表現戰爭與士兵生活,充分展示了革命軍人的愛國主義、英雄主義及其深厚的時代感歷史的縱深感。
因此《高山下的花環》超出了一般就戰爭寫戰爭、就軍營寫軍營作品而具有突破性意義。
第二,《高山下的花環》打破部隊是一片凈土的束縛,尖銳、深刻揭露軍隊內部的陰暗面。敢于表現軍隊和社會生活中的矛盾,理直氣壯地鞭韃我們生活中存在的陰暗面,小說中高干吳爽和其子趙蒙生為了私利搞“曲線調動”,盡然要在戰爭即將打響的之際,走后門將趙蒙生調回后方;連長梁三喜津貼少、家庭困難,英勇犧牲后竟然留下一沓欠帳單;排長靳開來因為戰前牢騷多,雖然立下了赫赫戰功卻不能給于立功等等。所揭露的部隊與社會生活中存在的各種弊病和陰暗面,其情節和性質的嚴重,涉及的范圍之廣泛,都是我們在以往作品中所不曾讀過的。
第三,《高山下的花環》打破英雄“神化”的傾向,塑造了有血有肉的英雄形象。英雄也是人,他們也有七情六欲,他們也有妻子兒女,在感覺不公平時也會發牢騷。但在十七年文學中塑造的英雄,都是沒有七情六欲的神,是沒有成長過程的高大偉岸的英雄。《高山下的花環》克服了“神化”英雄的傾向,也區別于“非英雄化”的主張。英雄撼動人心的是他們愛國主義、英雄主義的崇高靈魂,他們有過缺點乃至錯誤,但流淌在他們靈魂深處的是愛國主義的激情和英雄主義精神。在這方面。靳開來最具代表性,這個平時牢騷滿腹的炮排長,從來沒有豪言壯語,戰前提他為副連長,他說是給自己送了一個“送死的官”。戰死在沙場上時,他要最后看看的是“全家福”照片。但在戰爭中,他英勇頑強,為祖國流盡了最后一滴鮮血,是真正的英雄。
還有一批軍旅作家,如朱蘇進、劉兆林、雷鐸、簡嘉、王中才等,他們主要描寫和平時期軍人的形象,展示和平時期軍人風貌。朱蘇進在1980年代發表了《射天狼》、《引而不發》、《凝眸》、《第三只眼》等優秀軍旅小說。朱蘇進作品主要表現職業軍人內心苦悶、事業和家庭的矛盾以及他們的自我犧牲精神。他的軍旅小說有一種地地道道的“兵”的氣息,他所展現的是實實在在的軍營生活,表現的是軍人式的“美”。其作品的主人公都是普通軍人,沒有顯赫的地位、官職,也不是功名蓋世的英雄。他們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著自己的崗位和職責,然而確在平凡崗位上、軍人的職責中,做出了巨大的犧牲,而這種犧牲又是難以被人覺察和重視的。《射天狼》就是這種思想的代表作品,在小說中,朱蘇進勾畫了一幅真實、多彩的當代軍營圖景,塑造了一個具有犧牲精神又真實親切的當代軍人形象袁翰。表現了軍人義務和家庭生活之間的矛盾及軍人在這方面作出的巨大犧牲。
1980至1990年代的軍旅小說,呈現出現實主義深化的特點。在軍旅小說中開始接觸和描寫軍隊中的陰暗面,由于極左路線的侵蝕和毒害,軍隊危險l生的人物仍然在損害我們的長城,軍隊中也有很多矛盾和問題,軍隊不再是一片凈土。在人物塑造方面,開始塑造有血有肉的更加符合人性的英雄形象,在謳歌英雄主義和愛國主義的情感中,開始涉及一些美好而合理的人性情感,從而使得這些作品的審美功能得到強化。《西線軼事》、《高山下的花環》等作品在這方面的貢獻相當突出。新時期軍旅小說將社會生活及社會人性注入軍隊生活,明顯地強化生活氣息,使部隊和社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樣更符合軍旅生活的實際。寬廣的社會生活使軍旅小說的內容更加豐富多彩,也使得軍人的生活更加具有人情味。此階段的軍旅小說秉承現實主義的精神,真正揭露軍隊的矛盾,真正直面軍隊的現實,呈現出現實主義深化的特色。
三、軍旅小說的人性化表達
按照著名軍旅文學評論家朱向前的論述,軍旅文學迄今為止已經發展到了第四次浪潮:“溯流而上,如果以20世紀50年代中期如《保衛延安》、《紅日》、《林海雪原》等標志當代軍旅文學的第一次浪潮;以五六十年代之交的《苦菜花》、《烈火金剛》、《敵后武工隊》等標志當代軍旅文學的第二次浪潮;以80年代中期‘當代戰爭(如《西線軼事》、《高山下的花環》)、‘歷史戰爭(如《紅高梁》、《靈旗》)、‘和平軍營(如《射天狼》、《凝眸》)“三條戰線”鼎足而立標志當代軍旅文學的第三次浪潮;那么,我們就可以順理成章而又理直氣壯地把十年來(1995-2005)長篇小說的空前繁榮看成是當代軍旅文學第四次浪潮的主要標志。眾所周知,雖然說由于傳媒方式的革命和文學生態的變更,就社會影響而言,‘第四次浪潮(僅限于長篇文本)也許和前三次浪潮不可比擬,但可以比較的是,它和‘前17年以長篇為主體的兩次浪潮形成了一種遙相呼應,而且從數量和質量上都是一種繼承、拓展和超越:它和以中短篇為主體的第三次浪潮構成了一種對比與補充,而且,從中短篇到長篇,本身就是一種發展、承續和深化。從1990年代中期到新世紀,軍旅小說得到又一次長足的發展,在朱向前稱為“第四次浪潮”中,出現了一大批優秀的軍旅小說:都梁的《亮劍》、徐貴祥的《歷史的天空》、《明天戰爭》,柳建偉《突出重圍》、《英雄時代》,衣向東《一路軍歌》,項小米《英雄無語》,趙琪《新四軍》、《最后的騎兵》,朱秀海的《音樂會》等等。這些軍旅小說在近十幾年的發展中,在題材、創造方法、審美傾向等方面都不同于新時期1980年代的軍旅從小說的特點。
“第四次浪潮”中的軍旅小說,在英雄的傳奇中加入更多的人性化、人情化特色,英雄人物更加復雜化和多元化。都梁《亮劍》中的李云龍不是一個光芒四射的英雄,而是一個有很多缺點的英雄。他粗俗、罵人,不遵守紀律、快意恩仇、桀驁不馴。為了營救妻子,他一意孤行,敢作敢為,不惜打亂整個戰斗部署。他具有英勇無畏的戰斗精神,為了理想他可以寧折不彎、甚至可以慨然赴死。李云龍是一個率性而為的大丈夫,是一個血性男兒。他給予讀者印象最深的是那種敢作敢為、不受束縛的痛快勁兒,那種獨具一格的俠客風范。而《歷史的天空》的主人公梁大牙,則是一個帶有匪氣的流氓無產者。他的革命不是必然的,他為了逃避日軍的追殺而欲投國民黨,誤闖進抗日根據地。在后來的革命歷程中,他的個性不因為受了革命的教育就失去了特色,依然個性崢嶸、棱角分明。“作者把人性、情感、欲望、命運同戰爭生活和政治生活進行了完美的結合,通過人物個體生命對歷史的言說,完成作家生命知覺的表達;以豐滿、真切的生命體驗的細節和碎片去填充和修補想象中的歷史,使歷史中的戰爭和戰爭中的個人都變得更加復雜、豐富和耐人尋味。”
新世紀的軍旅小說一個很明顯的特色就是將以往思想主體從階級的、集體的“大我”向個體的“小我”轉化,雖然新世紀軍旅作家依然還是表現出對歷史、社會、人生的“史詩性的”追求,但是,更加重視個人化、主觀化的表述。項小米的《英雄無語》以孫女“我”的主觀視角來追尋爺爺和奶奶各自的生命軌跡和情感歷程,來探討爺爺完整的、極富傳奇色彩的紅色革命歷史。運用個人性、限制性、想象性顛覆了以往軍旅長篇小說對革命歷史客觀性、全景性、確定性的敘事。爺爺既是一個對組織忠誠、英勇無畏革命英雄,又是一個在家庭中欺凌奶奶的蠻橫的“暴君”,是在婚姻上毫無責任感的大男子主義者。作品寫出了以往被宏大敘事漠視的女性為革命做出的難以訴說的犧牲。具有個性化和主觀化的特色。朱秀海的《音樂會》采取了微觀性、個體性的主觀視角展開敘事,通過朝鮮孤女金英子的回憶,展示一段富于傳奇色彩的抗戰歷史。“作者對戰爭場面的描摹,主要依靠小女孩個人化的心靈體驗和象征性的病態感受(幻聽癥使金英子耳畔的槍炮聲幻化為音樂會)來實現。‘音樂會這種極富象征意義的個人化想象成了主導戰爭敘事的推進要素,這無疑為軍事長篇小說戰爭敘事強調模擬性和寫實性的描摹策略開拓了新的可能性。這種浪漫主義色彩濃重的戰爭敘事,一方面強調了東北自然生活狀態的詩性和美好,突出了金英子少女生命的青春和活力;
另一方面則突出了戰爭的慘烈和日本侵略軍人性的泯滅。故事主體加以散文化、寫意性唯美敘述探索了軍事長篇小說以精神空間超越故事空間的可能性。”
新世紀的軍旅小說在以現實主義為主體的基礎上,吸收現代、后現代手法和技巧,突破傳統的單一模式,逐漸形成了多元化形態。首先,題材意識淡化,軍旅小說不再僅僅反映重大歷史事件,小說對現實及社會問題的反映也不再那樣直接,而變得曲折和深層化;其次,對人的描寫開始從“英雄人物”轉向“普通人”直至“人的存在狀態”,對人的刻畫不再僅僅表現人的階級性和政治傾向,而是探討人的命運、人類的命運、人的生存狀態等恒久性的課題;再次,傳達途徑的大幅度變化,這種變化表現軍旅小說的敘述形態方面:它既保持傳統現實主義的某些基本描寫方式,如廣義的“故事性”,描寫的“寫實”,人物刻畫的“求真”等,又引入許多非現實主義的因素,如生命的直覺描寫、意識流的心理刻畫等,這種充滿了包容性的敘述特點,使西世紀軍旅小說具有新的、更豐富的形態。
都梁的《亮劍》在新世紀開了全新概念的軍旅小說先河,被人稱為“市場化風格的戰爭故事”。該作品在新世紀出現,契合著新世紀人們對于軍旅小說的閱讀期待。尤其是拍成電視劇后,引起很大的反響。《亮劍》從2005年9月在中央電視臺首播以來,《亮劍》成了當年收視率最高的電視連續劇。一時間,“亮劍”、“李云龍”成為了近幾年的熱門話題。
《亮劍》是新世紀優秀的軍旅小說,“它打破了建國以來軍事文學寫作的呆板、僵硬的慣性思維,給讀者展現了不同于以往的全新的抗日戰爭景觀,塑造了不同以往的、全新的、血肉豐滿的抗日英雄群像,表現了作者對戰爭、對英雄的全新理解。”
首先,《亮劍》打破了以往軍旅小說寫戰爭的概念化和模式化,展示了新的戰爭美學。以往軍旅小說在寫戰爭都是具有相同的發展過程和相同寫作模式,一般我軍都是由弱變強,最終戰勝敵人取得勝利。在戰役的發展中,所有戰役都是按照我軍高級領導的統一戰役部署進行戰斗,不會也不允許個人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打仗。雖然戰爭很艱苦,也會有局部的失敗,但是戰爭總會最終勝利。在《亮劍》中寫了很多場戰役,全書寫了李家坡陣地戰、聚仙樓奇襲戰、野狼峪埋伏戰、趙家嶼破襲戰、平安城大戰、黑云寨復仇戰、趙莊陣地戰、碾莊大戰、金門海戰等等十幾個戰役,每個戰役的描寫都不同于其他的戰役,每個戰役都出人意料,每個戰役都獨具特色,每個戰爭過程都不同于以往關于戰爭的描寫。尤其是平安城大戰,是全書最有特色和最有亮點的一次戰役,首先戰役不是由總部部署的,也不符合當時八路軍的總的戰略部署。戰役的原因是李云龍的未婚妻被日軍山本特工隊抓走,為了奪回未婚妻,李云龍憑著他的意氣和勇敢,一反以往八路軍以打游擊戰為主的戰略部署,沒有請示上級就向平安城發起了攻城戰。戰爭一開始,這個在整個戰略中完全沒有部署的戰役,將整個西北各方武裝都都帶動起來和日軍作戰,晉西北的八路軍各部、國民黨各部、各地區的抗日武裝,甚至連土匪武裝都卷進這場戰役。這場戰爭來的突然,各參戰部隊卷入戰爭也很偶然,各參戰部隊在戰斗中也各懷心思,但是各股武裝的卷入都間接的支援了李龍云部,促成了平安城攻城戰的勝利。《亮劍》在這場戰役的描寫中,展示了新的戰爭美學,“打破了長期以來被傳統理性細細梳理了的歷史頭上的浪漫光環,真實的展現了戰爭的無序、混亂的事實真相,對戰爭作多側面、多層次的上的體現。讓人們在驚訝之余,發出深深的感慨。”
其次,《亮劍》塑造了李云龍這個獨特的英雄人物形象。李云龍是《亮劍》的主人公,也是我國軍旅小說中頗具特色的英雄形象。應該說,《亮劍)的成功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塑造了李云龍的英雄形象。李云龍是一個敢于打破規范,不很聽話、不大遵守紀律甚至帶有些匪性的八路軍獨立團的團長。他文化素質不高,近乎文盲,一開口就是粗話、臟話,敢作敢為,經常因為違反了紀律被降職、處分。但他卻是一個有血有肉、個性獨特的具有俠義風范的傳奇英雄。李云龍具有“崇勇尚武”的狹義精神,在和敵人遭遇時,他從來堅持“狹路相逢勇者勝”的信念,憑借這種勇氣和過人的戰爭智慧,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常能反敗為勝。他偏愛士兵中的勇武者,“護犢”之情溢于言表,他心愛的警衛員魏和尚被殺,他寧可犯錯誤也要為之報仇,剿滅已被改編為八路軍的土匪。甚至自己部下被打,他都馬上要求打對方的耳光。李云龍是一個具有俠肝義膽的、有勇有謀而且很狡黠的英雄。在聚仙樓奇襲戰中,他大智大勇,深入虎穴,堂而皇之的參加日本鬼子的生日宴會,大吃大喝后,一舉消滅了敵人。在消滅日本川崎部隊、與日本山本特種部隊以及和國民黨楚云飛部的戰斗中,他常常出奇制勝,經常不安規則出牌,以他獨特的戰爭藝術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李云龍是一個具有民間審美意趣的傳奇英雄,是一個率性而為的大丈夫,是一個血性男兒。他的理想的戰斗生活就是如梁山好漢一樣,敢作敢為。總之,李云龍是一個具有逢敵必亮劍、勇往直前、無堅不摧的戰斗意志,具有馳騁沙場、快意恩仇、大智大勇、放手搏殺的英雄氣概的傳奇英雄,又是一個具有鮮明的個性,具有張揚的血性的、有缺點的平民化英雄。
縱觀新時期軍旅小說從神圣化到人性化的嬗變,讓我們從革命歷史書寫這個角度了解新時期文學從一元化到多元化的發展歷程。這種嬗變反映了新時期社會生活和心靈世界由單一走向豐富的深刻變化,揭示了信息社會和全球化時代人們由服從共性轉向追求個性的價值取向。也是社會變革和文化轉型時期文學的貢獻和發展的必然。在文學多元共生的新世紀,社會正在發生深刻的變革和轉型,全球化時代也是一個價值多元化時代,在以人為本的社會里,人們個性越來越豐富、復雜,軍人也不例外。革命歷史書寫必然是開放的、發展的、包容的、多元的。我們期待革命歷史書寫更加豐富多彩、小說創作更加繁榮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