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生辭去黨的副主席的經過

李德生將軍，出生于河南省新縣陳店鄉。1930年參加革命工作。1931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2年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1988年被授予上將軍銜；中國共產黨第九屆中央委員、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第十屆中央委員、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副主席，第十一屆中央委員、中央政治局委員，第十二屆中央委員、中央政治局委員。2011年5月8日在北京因病逝世，享年96歲。

1973年12月，8大軍區司令員對調時，我已調到沈陽軍區任司令員。正當我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在東北勘察地形時，江青“點火放炮”，總政機關“起火”，蔓延到沈陽軍區，勘察地形雖然勉強做完了，可是研究戰略與部隊建設的工作受到嚴重干擾而幾乎停頓。在當時形勢極其混亂的情況下，葉劍英副主席仍然時常與我通電話，傳遞北京的情況。毛主席批評“四人幫”“形而上學猖獗，片面性”。葉副主席接到這個批示后，當即打電話告訴我。這在當時，是要冒風險的。我每接過葉帥電話，心情總是久久不能平靜。

毛主席對“四人幫”利用“批林批孔”到處煽風點火，繼續搞亂形勢是不支持的，他指出：“‘文化大革命已經8年?，F在，以安定為好，全黨全軍要團結?！彼J為，幾位軍區司令員或多或少有點問題，但“批林批孔”中貼出來的大字報沒有什么新內容。他提出分別找他們個別談談就行了。后來，他又改變了主張，于是，在9月，由政治局主持召開各大軍區負責同志會議，“解決”李德生、許世友、韓先楚等同志的問題。當時，周總理病重住院，“四人幫”利用會議機會，對我們幾個人大肆圍攻，擺出不整倒整垮誓不收兵的架勢，強迫我們做檢查，不“深刻檢查”不收場。

會議將政治局成員和軍區負責同志編成幾個組，每個組“批判”一個人。我除了參加小組會議接受“批判”外，有時還在政治局全體會議接受“批判”?！八娜藥汀崩妹飨f的“幾位軍區司令員或多或少有點問題”這句話，大做文章。王洪文多次說毛主席講的“或多或少”，“或多”就是指的李德生。他們對我提出一連串的問題，其中，最突出的問題是，林彪1970年5月19日接見總政副部長以上干部。作為總政主任，在林彪一大篇講話之后，我不能不表態，表示受到教育、鼓舞、鞭策。嚴格說起來，我沒有看出林彪言外之意，有盲目吹捧之嫌。本來，記錄都在，當事人都在，是不難弄清的。我與林彪一伙除了工作關系，沒有任何私下往來。但是會上追起來沒完，非要查出有什么陰謀活動，分析起來更是猛上綱，硬是說成“上林彪賊船”。

這個問題雖然火力很猛，其實重點還不在這里?！白砦讨獠辉诰啤?。會上，他們還提出許多別有用心的問題，比如追查我在廬山到哪里串門？情況是，我在廬山會議期間，并未同軍委辦事組成員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國務院業務組負責人的住地；還追問批林為什么批極“左”？這也是政治局成員人所共知的事，我是贊同并按照周總理提出要批極“左”的精神辦事的，這些事情我都請示過周總理、葉副主席，得到他們同意?！八娜藥汀碧徇@些問題，顯然要從我這里打開一個突破口，找到攻擊周總理、葉副主席的“炮彈”，用心所在，已經昭然若揭。這道“防線”絕不能讓他們突破，要牢牢守住這個“陣地”。我只有緘口不言，無論如何不能回答這些問題，不給他們任何口實。于是會議拖著不能收場。

每天開完批判會，我回到京西賓館房間，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夜晚，吃了安眠藥也不能入睡。我想到，我們黨內斗爭，怎么能這樣呢？事無大小，無限上綱，殘酷斗爭，無情打擊，我們黨的歷史上有過，張國燾在紅四方面軍時，我這個戰士黨員不是被開除過黨籍嗎？“文革”初期對待許多領導干部也是如此。運動搞了8年，怎么還這樣搞？特別是江青、張春橋，那副極“左”架勢，確實令人難以置信是一個政治局委員應有的水平，完全是一副打手的面孔。我回想到3年前，也是在京西賓館，我們開會查處“林彪事件”，那時，在毛主席、周總理、葉副主席領導下，既把問題查得比較徹底，又嚴格區分兩類矛盾，政策界限掌握比較穩妥，后來又在這里開過幾個比較好的解決問題的會?，F在我們的會，江青等人殺氣騰騰，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有些同志不了解詳情，不便多說，會議處于膠著狀態，明顯地看出拖著不能收場。我想我的事情眼前弄不清楚，歷史總會還事物以本來面目，而且拖下去，可能有人還要節外生枝，引出新的事端，那樣對黨的事業是不利的。我認為，只有違心地做“檢查”，才能改變這個局面。毛主席也講過他曾違心地做過事?！拔母铩敝?，違心地做檢查，我不是第一人，海軍司令員肖勁光同志一貫被林彪打擊，不是也被張春橋強迫承認“上林彪賊船”嗎？事情真相究竟怎樣，將來總會弄清楚的。于是，我以那些人所共知的事實，做了一個“檢查”。許世友、韓先楚等同志也違心地做了“檢查”。會議于是結束。我們個人做了違心檢查，付出了“犧牲”，但是我們遏制了“四人幫”在中央制造更大陰謀活動的勢頭，又感到欣慰。

我在中央工作4年，越來越感到形勢的復雜，調離北京后，實際上已經不參加中央活動，我認為有必要主動辭去政治局委員、常委、副主席的職務。我覺得這樣比虛有其名好。中央派人同我交談后，只同意我辭去政治局常委、副主席職務。我寫了一封簡短的信，提出上述請求，毛主席批示同意。會后，葉副主席專門到京西賓館看我，彼此默默相望良久，他要我保重身體。葉帥處境困難，前來安慰我，使我深受感動。

1975年1月，全國四屆人大一次會議在北京召開。周總理重病在身，出席會議并作了政府工作報告，情景異常感人。當他在主席臺上見到我時，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相對無言，久久沒有放開，此時無聲勝有聲，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我激動得熱淚盈眶，咽然說不出話來，引起在場代表的注目和感動。這也是我最后一次見到敬愛的周總理。

（摘自人民出版社《李德生回憶錄》作者：李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