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母親坐茶館

我說的茶館不是老合的茶館，是成都這座南方省城的老茶館。

一張木桌，幾把竹椅，便可開張迎客。當年的人民公園、武侯祠這些較大的公園，都有大茶館，茶館都是雨棚式的開放建筑，有頂沒墻，房柱之間有低矮的木欄，木欄不高，人多的時候也可供單幫的茶客坐在木欄上，倚著屋柱品茶休息。大的茶館里外能擺幾十張茶桌。小的茶館開在小街窄巷子，三五張桌子，擺在街邊上，茶館小得只有一盤灶，擺著幾只銅茶爐。

因為母親愛坐茶館，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常在茶館里泡著。剛解放不久，在成都教育局工作的母親受到“錯誤處分”，變成了黨外人士和一個小科長。這一變故并沒有讓母親的生活變得灰暗，周末她常和老師們在茶館里聚會聊天，每次三四位，一聊就半天。

成都的老茶館規矩好，客人泡了茶，從早喝到晚，隨意，如果單個的人來喝茶，要出外方便走動一下，只要把蓋碗茶的茶蓋放在椅子上，摻茶的師傅就不會收茶碗，你可以回來接著喝。茶錢便宜，一杯有品級的花茶也就一角錢，公園里的大茶館就像大集市，烏泱烏泱一大片人，茶客喊：“摻茶羅！”茶師叫：“來羅！來羅！”還有笑的罵的吵的鬧的，整個茶館就像一壺開水，咕咚咕咚地熱氣騰騰。

老茶館是陽光下的交際場所，會朋友、談生意、相親見面、看書讀報、聽評書、曬太陽、捏肩膀、挖耳朵……一聽金屬鑷子劃出的聲音，就知道是掏耳朵的師傅過來了。我跟著母親坐茶館，用小人書打發時間，一分錢看兩本，五分錢便能暢快地看上半天，大人們談什么，也就從不關心了。

（彥凌摘自《文匯報》2013年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