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西閶門,姑蘇城外,楓橋鎮(zhèn),寒山寺。
下午時分,陽光佳好。稀見的暖意讓人恍惚。仿若舊事重現(xiàn),夢再來。
但見人頭攢動。想必均為那句“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而來。可不,一進去,這句詩便如繁華撲面,被很多名人以墨警示,橫豎反復(fù),怕人不知。這景象,倒叫一句凄涼意的句子充滿了喧鬧,凄意,涼意,客愁,屐旅,全然改味,熱騰騰不明究里的笑臉,如茂盛的植物,擁擠在前廳后院。
旅人,從來就像傻子,一味地讓預(yù)知的景象遮蔽,裝腔作勢,夸大其詞。
仰頭,寒山寺壓頂而至。
當日寒山拾得由天臺山而來,將建于六朝時期的“妙利普明塔院”更名“寒山寺”。一千多年內(nèi)寒山寺先后五次遭到火毀,最后一次重建于清光緒年,為吳中名剎。寺有大雄寶殿、藏經(jīng)樓、鐘樓、碑廊、楓江樓、霜鐘閣等。
欲得安身處,寒山可長保。
寒山子曾多么地滿足于此處:景,境,道,情,界。又有些什么是任人如何翻閱和深究都無法抵達的解?時光埋葬了多少秘密,只有時光自己曉得。而時光太老,太無情,或許,一切均不宜記取,只是我們錯誤地將所有的不舍交給水流,以為順其自然流將下去,到最后能抵達某地。
寒拾泉,俯身,黑洞洞光陰如盲。寒拾遺蹤。常樂池。鏡花水月。
煙霧彌漫,黛瓦黃墻,綠樹紅條,天涯客,世相紛壇,誰又不是煙塵里的芥子?
太多人皆習慣揀擇,拋切,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錯的時間對的人,對的時間錯的人。人間紛雜難辯,死傷無數(shù),哭笑不得,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活著,像個陀羅。遂將一己之愿全交付面前和合二圣。但見寒山拾得神像,從來坦胸露乳,衣冠不整,面上更是嘻笑不噤,你在他們面前,像極了一個笑話。
而即便是一個笑話,你也愿意虔誠謁拜,求和,求合,求一人心,求不相離,求短暫的圓滿。
心包太虛,是神。心掛某物,是人。
驀憶一句早年聽過的唱詞:
只愿相離不白頭,豈敢白頭再相離。糾結(jié)的好。
其中半日坐,忘卻百年愁。求得半稱心,便也好。
只是,即便神,即便抵達無心境界,寒不聞寒,熱不聞熱,沒溺深坑,如癡似兀,亦是有憾的,所以雪竇禪師當日有云:
出草入草,誰解尋討。
白云重重,紅日杲杲。
左顧無暇,右盼已老。
君不見寒山子,行太早,
十年歸不得,忘卻來時道。
張繼是記得來時道的,他舉棹歸里,夜泊楓橋,一首《楓橋夜泊》,膾炙人口,隨著寒山鐘聲,傳唱至今。所以他成不了仙,他只能是塵煙里的歌者。在寒山子的領(lǐng)地里,游走,閑逛,作客。
聞他秘事,不向余說。
(選自指尖的博客)
散文包
置身寒山古寺,作者隨著游蹤的變換,在世情與禪意的沖突對立中,獲得心靈的了悟。文章景、事、情、理融為一體,畫境、詩意、史事與禪趣互融互洽,使文章清新優(yōu)美而又厚重深刻。寒山寺,寒拾泉,碑刻,佛像,作者以清淡簡省的筆墨將這些景點擷取入文,透出了寒山寺古樸的歷史、超逸的雅趣和深厚的人文氣息。然而,這一切正被如織的游人打破,正被身不由己的世人紛擾。面對古寺清寂歷史與現(xiàn)實繁華的沖突,灑脫的佛像與紛紜的世相的對比,心懷太虛的禪意與難了牽絆的俗情的反差,作者生發(fā)了對歷史衰退的感慨,對人生短暫和人類渺小的幽嘆,更有對人生深沉的領(lǐng)悟。作者時而委婉批評,時而含蓄啟示,抒寫了自己對世俗紛擾的淡然與厭倦之情,更暗示人們,在紛繁復(fù)雜的世俗生活中,要保留一份禪意,淡看世俗人情,拋卻塵俗雜念,灑脫自然,隨緣自適,物我兩忘,獲得清凈與淡泊。
——庵 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