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來就對速度有著一種特別的渴望,尤其是我們這些男孩子。現(xiàn)在我無比年輕,本應(yīng)當充滿熱血,而現(xiàn)在我的心里卻只是偶爾燃燒一下,把我的血液加熱到溫和,然后又開始冷卻。
我對速度有印象始于我對一切其實都還沒什么印象的時候。那個時候爺爺常帶我去村子?xùn)|頭的省道看“大炮”,大炮是爺爺教給我的說法,其實就是四個輪子的汽車。我躲在路邊,看著那些龐然大物呼嘯而過,感到驚奇不已。那時候,爺爺把我抱到他的小推車上,對我說,來,帶你去看“大炮”,小小的我總是高興地手舞足蹈。后來,我大了,爺爺老了,推不動我了,再后來,爺爺沒有了。日子就像我指尖傾瀉而下的細沙,我抓不住它。
稍微大一點,村子里一些稍微富裕的人家開始買了摩托車,顯然我們家不屬于這一批人。每當有人騎著摩托車以極快的速度從村子里穿行而過的時候,住在我家對面的大媽總是叉著腰用手指著他們的背影大罵:“操,躥得跟兔子似的。”事實上我認為這個速度比兔子快多了。我至今依然記得大媽那敞亮的嗓門。那個時候我非常羨慕我的那些哥哥們,我希望我也能像他們一樣擁有一輛摩托車。
這個愿望在再大一點的時候居然得以實現(xiàn)了。姑姑全家要搬到城里去做生意,就把她家里那輛舊摩托送給了我。那是一輛老舊的嘉陵,雖然老,卻依然健康。經(jīng)過我細心地擦洗,它終于煥然一新,于是它成了我的座駕。最重要的是,這輛車是完全屬于我的,不像其他小伙伴,都是騎家里的,雖然我也經(jīng)常把我的車借給我老爸。于是我成了小伙伴當中英雄般的人物,他們都愿意來找我玩,當然我知道其實他們只是覬覦我的摩托。但我依然愿意騎上車,帶他們穿行幾個村子,發(fā)出無知而狂妄的笑聲。那是一場愉快的旅行。
后來家里又換了一輛嶄新的摩托車,跟我的小嘉陵比起來,它簡直就是個怪物。當我跨上去的時候,兩只腳都是懸空的。它太大了,以至于我在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無法操控它。等我又長大一些,我的嘉陵也老得不能動了。這個時候我再騎上那輛大摩托的時候,雙腳已經(jīng)可以勉強撐到地。于是我迫不及待地開始繼續(xù)我的旅程。嘉陵的聲音是歡快的,嗓門扯得老高,不像我身下這家伙,正發(fā)著低沉的怒吼。
我曾經(jīng)載著人把這輛車開到它的極限速度。在我們的鄉(xiāng)間公路上,當時路上行人稀少,確切地說是沒有行人。在這樣的速度下,風(fēng)用力地把我的頭發(fā)扯向后面,我也無法睜大雙眼看清路面上的東西,我只能保證車子還在路上,而不是在路旁的溝里,或者玉米地里。這個時候,哪怕只是一塊很小的石頭,也足以讓我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在那個時候我無比清醒,不像現(xiàn)在,只剩下有氣無力的彷徨。
時光流逝,總是會帶走一些東西。我發(fā)現(xiàn)許多東西就像我小時候偷偷埋在地里的五毛錢,我總是認為自己無比清楚地記得哪個位置,但當我滿懷希望地去挖掘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它怎么也找不到了。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的嘉陵來找我。它的聲音依舊歡快:“走吧,收拾收拾,該繼續(xù)上路了。”
學(xué)校:山東平原縣第一中學(xué)
導(dǎo)師:張兆紅
點評:這是一篇充滿了青春和野性味道的文章,記錄了“我”對成長為男子漢的渴望,嘉陵是見證作者成長的伙伴。一個少年變?yōu)榍嗄辏@個歷程中有一個隱秘而強大的對速度的向往。速度,意味著減少羈絆,追求快樂與自由,也意味著身邊的人事飛快變遷。當對速度的控制能力越來越強時,爺爺也越來越老,但“我”并沒有被這種傷感困擾,而是表現(xiàn)出剛強的男子氣概,繼續(xù)上路,一往無前。(黃春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