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的記憶里,馬永遠在奔跑,馬永遠在長嘯,并豎起了它們長長的鬃毛。
無數匹馬,在草原上奔跑,跑在套馬桿的追索里,于是就有了牧歌的驕傲。
東北虎
虎嘯深山。
虎的嘯聲震動了山澗,震動了山間所有的樹木與草野,那是怎樣的一種氣魄!
虎是萬物之王,虎是萬獸之長,虎是威嚴與勇敢,可誰又能想到,虎正掙扎在滅絕的邊緣,它們一只一只消失在了林間草野。這不是虎的錯,就是人類的錯,虎的錯是虎到死也不知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的道理,人類的錯是人類已經被欲望和金錢所迷倒,再沒有了多少普世與仁愛的觀念。
一只虎的嘯聲,把山的內心撞傷,山在一場雨后發生了滑坡,坡上的虎蹤,巨大而蒼勁,如同米蒂的狂草一樣,如同徐悲鴻的潑墨一樣。
虎正在成為人們的記憶與思索。打虎的英雄或老或死,誰還能再手提哨棒,炫耀當年的神氣;只有虎皮虛掩在太師椅上,無聲無息。
日落群山,虎在林間疾走。
最后的輝煌已經被云淹沒,虎長嘯了一聲。虎嘯過后,山野又歸于了寧靜。在那塊巨大的石頭下面,曾經有只老虎回了回首,白云蒼狗的日子就成為了過去。
孤獨不但是一種膽魄,也是一種境界;不但是一種本能,也是一種性格;不但是一種威風,也是一種熱血。當虎獨來獨去時,其實在它的眼里,一切都幻化成歷史與現實的交錯。
虎,王者的虎,你可能不知道,山的后面已荊棘遍布,山的后面已經沒有了路。
一只虎死亡了,虎的傳說卻留傳了下來,卻無法成為血淋淋的現實。
蒙古狼
在雪峰與草地之間,在河流與山川之間,狼美麗的舞蹈,曾經讓草原歡笑。
是誰把它們妖魔化?
是誰,為了一己私利,把這種勇敢而有秩序的動物,當作了靶子?
陰謀圍攏著狼,而狼卻沉浸在過去的煙幕。
一場針對蒙古狼的戰爭,在許多地方開始了。狼,狡猾的狼,兇殘的狼,在馬蹄與槍火中,只能絕望地回望草原,眼里含滿了沙。
現在,狼又回歸了草原,狼用尖利的目光,看著過往的車輛。夕陽在遠方,狼在我們的身邊。
一切的一切,都將成為過去。
鷹
鷹在天空暢想。
在天空,鷹在用目光說話,鷹目光所到的地方,大片的草在歌唱。
鷹沒有事,喜歡在藍天上抒情,鷹的抒情,是用翅膀扇得山啪啪作響。鷹從平原到山地,從小溪到大河,都在我們的上空抒情,都在我們的上空舒展。鷹的抒情,常讓我們無地自容。
鷹在藍天上喊了一聲,長長地喊了一聲,天上的云都四處冰凌。那一聲喊叫——是鷹馴服自然的宣言嗎?是鷹感召人類的呻吟嗎?是鷹對于自己的鼓動嗎?鷹的喊叫,劃破了草尖尖上的莊園。
在許多年以前,大地就赤裸著身子,任鷹窺視它們的隱私;許多年以后,大地上的草木,都沉默無言,都面對著鷹,藍天上滑翔的鷹,不知道怎樣寫下自己內心的書簡。
鷹的孤獨是與生俱來的。喧囂的地面,更映襯了鷹的孤獨。平原再廣大,也逃避不了,鷹犀利的目光,鷹傲然的身姿,在黑夜,許多的樹葉從天上落下。
鷹的故事里,總有一點是渲染的,這點鷹不知道,人類也不知道。
那個馴鷹人臂上駕著鷹,在原野上走來走去,原野上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只有一個云的影子,在地上走著,四周都是低矮的樹木。
鷹在天空,許多的鷹在天空,天空燦爛而顯耀。
馬
在黑夜,我常常聽到馬吃草的聲音,聽到馬把夜色嚼碎,聽到馬把露水踏飛,聽到馬走來走去,好像要對夜抒什么情,又好像要給夜什么關照。
馬用四體開創的疆域,比馬的視野還要開闊,比馬的想象還要豐富。
一聲馬嘶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馬隊就出現了,許多匹馬,并排奔跑在大地上,讓大地驚怵與眩暈,這力量的閃電,這機敏的暴雨,這移動的風景,讓歷史在那一刻發生了改變。蒙古人利用馬,使它們的疆域用馬鞭都劃不過來;西班牙人利用馬,摧毀了南美大地上的圖騰;匈奴人利用馬,踏碎了古歐洲的堡壘。關于馬的神奇的傳說,比馬蹄更有力。
馬不老,老了的是草原。
當一匹初通人性的馬,奔跑在廣闊的草地上,草都紛紛后退了,草都紛紛喊叫了,不是草對馬的一種敬畏,就是馬對草的一種征服。
在草原的記憶里,馬永遠在奔跑,馬永遠在長嘯,并豎起了它們長長的鬃毛。
無數匹馬,在草原上奔跑,跑在套馬桿的追索里,于是就有了牧歌的驕傲;當一匹馬停止了奔跑,它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里,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憂傷和奇妙,而草原還和原來一樣叢生著野草。
馬倒下了,像一面墻的倒下,凄凄的草地什么也沒有留下。
在馬的眼睛里,有著許多沒有表達的語言,馬不知道,人也不知道。
猴
猴揖是一種定勢。
在很多時候,猴子看著人,人也看著猴子,都看得不明不白。
猴子們在山間,一個跟著一個跳著,陽光穿過樹林,陽光披在猴子們的身上,天是一個藍色的夢想。
樹挨著樹,樹都撐開它們巨大的冠。猴子們在樹下走過,猴子們走著走著,看見了黃昏時巨大的葦塘。
塘面一聲水響。
猴子們四散跑了開來,它們從靜謐的河流跑向廣袤的原野,從茂密的森林跑向高聳的山岡。猴子們跑過的地方,有樹木在不著邊際地生長。
傍晚的山依傍著山,夕陽被山不留意撞傷,猴子們看見,夕陽四溢的血比朱砂還紅,它們不由自主向著夕陽作了一個揖。猴子們作完揖后,夕陽就隱入了群山,許多年過去了,大地還是那么蒼茫那么沉寂!
那個意味深長的揖被余暉刻在了巖石上,刻得又寬又長。
猴子們坐在地上,四周都是樹木和石。
熊
林間有熊出沒,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后來林間只有艷麗的蘑菇,在雨后招搖。
現在熊真的回來了,在鐵柵欄的里面,熊看著人們,人們也看著熊。秋后的高原,天空十分瓦藍。人和熊都在打量著對方,天空無比高遠。
關于熊的傳說有很多,這些熊都不在意。
關于人和熊的故事也有很多,許多熊都不知道。
關于熊,我又能告訴你什么呢?
那頭熊,在空地上站立了起來,站立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姿勢。而熊的后面,是一排排森然的柵欄。
在古高原,風從四面吹來。那只碩大的熊,身上披著黑色的緞子,在空地上徘徊。那只稍小一點的熊,看著那只徘徊的熊,低低地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張冷習,內蒙古達拉特旗人,內蒙古作協會員。出版作品有詩集《塞上花園》、散文詩集《火的菽》、中篇小說集《川畔人家》,作品散見《詩刊》、《中華散文》、《散文天地》、《詩歌月刊》等雜志、報紙。作品曾獲《文學報》、《詩歌月刊》、山西作家協會等頒發的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