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逸事

剛上小學(xué)的兒子什么都愛吃，惟獨不愛吃肉。吃飯時，他緊皺著眉頭，把盤中的肉撥拉來撥拉去，挑揀里面不多的青菜。我一邊和妻子哄他，一邊給他講從前吃不上肉的往事，但他聽后那茫然的神情，總是讓我很無奈。

在我小的時候，數(shù)著手指頭盼過年，就是盼著能吃上一頓肉。可在我小時候吃肉最難忘的一次卻不是在過年的時候。記得那天清晨我上山挖野菜，從山坡上揀到了一只死兔子，兔子腿上有已干的血跡，想來是被獵人打中后沒有立時死去，逃到這里斃命的。我拎著兔子興沖沖地跑回家，中午媽媽燉了一鍋兔肉，全家人美美吃了一頓。那兔肉并不肥，可即便這樣，媽媽也沒舍得放一點油。在以后的歲月里，我再也沒有吃過那么香的肉。

在我小時候，“八碟四碗”是家鄉(xiāng)最豐盛的宴席了。那時生活困難，“八碟四碗”就是豬肉、雞蛋、白菜和由白菜腌成的酸菜幾樣翻來覆去地搭配而成，所用的碟子和碗也都是最小號的。記得有一次，參加本家一個哥哥的婚禮。因為新娘子家在河對岸，路遠(yuǎn)難行，日已過午，可迎親的花轎車還遲遲不到。我們一群七八歲的孩子，為了飽食這頓 “肉餐”，早飯都沒有在家吃，此刻看到做好的肉菜，又饞又餓，便亂喊亂叫。安排宴席的人嫌鬧，于是決定提前給我們開席，一聲招呼，我們一擁而上。肉菜剛一上來，就被離得近且手快的小伙伴端起倒在自己的碗里，年幼瘦小的我跟著搶，卻老是慢半拍，最后只搶到了一盤子面丸子。看到碗邊的肉化為烏有，我竟沒出息地嚎啕大哭起來。看到喜氣洋洋的婚慶氣氛要被我攪亂，媽媽急忙向廚師給我要了幾塊肉，我才破涕為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這頓終生難忘的“婚宴”。

老家傳統(tǒng)的“八碟四碗”宴席中，其中必有一碗切得方方正正的肥膘子肉，俗稱“大肉”。請客時一頓吃掉幾塊后，下頓再如數(shù)補上。一年正月，本家一個窮得叮當(dāng)響的大媽要連續(xù)請幾桌客人，可只預(yù)備了一碗 “大肉”。開席時，大媽假意地讓著大家，同桌深知內(nèi)情的大人們都沒有動筷子，而饞得難忍又不諳世事的我，卻不顧爸爸的白眼，吃了其中的兩塊。下頓請客時，肉碗里缺的兩塊沒了著落，大媽著急得為此背地里罵了我好幾天，爸爸媽媽也對我好一頓數(shù)落。

多年后，在城里工作的我回家過年，正月里大媽又請我做客。只見席上雞魚蝦蟹裝滿了碩大的盤子，吃飯間，頭發(fā)已花白但精神卻勝似當(dāng)年的她不無內(nèi)疚地談到當(dāng)年那件事，“大侄子，還記恨大媽嗎？”“哪會呢？您那時是多不容易，只怪我太小不懂事，也是太饞了。”我趕忙安慰她，全桌的人都笑了。

責(zé)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