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子和雅吟是好朋友。
兩人一起上幼兒園,小學到大學都沒分開過。
畢業后各自創業,去了不同的公司。兩人雖在不同的城市,卻相距不遠,周末輪流去對方的城市聚會,談啊笑啊吃啊玩啊,開心之極。
風子先談了朋友,和雅吟的聚會少了些,雅吟來看風子的次數就多了。
雅吟點著風子的腦袋,你呀,典型的重色輕友。沒勁。
風子就傻傻地笑,戀愛中的女人都是傻子,將來你也是。
風子結婚時,雅吟做的伴娘。
雅吟對風子的丈夫說,要對風子好啊,敢欺負風子,我扒你的皮!雅吟張牙舞爪的。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快樂,不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風子結婚沒多長時間就開始向雅吟訴苦,說結婚沒意思,真懷念我們倆從前那些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日子。
雅吟說,你也太霸道了吧,嘗到婚姻的滿足了,又想奪走我單身的樂趣啊。快說說,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風子說,他哪敢啊。可是,我覺得和他在一起很沉悶,不浪漫,不快樂,沒激情。
雅吟手支著下巴,靜靜地聽。
風子說,第一個情人節,我還故意提醒過他。到了晚上,他回來了,你猜他給我帶啥了?
紅玫瑰唄。
什么呀,他竟然掂了一把皮抽子回來了。說家里的下水道總堵,用這個好疏通。我看到那把皮抽子心里就來氣。
雅吟忍不住笑了。
還有,那天我正在網上給朋友傳照片,送水的來了。我慌慌張張跑出去接水,一陣風忽地吹來,“砰”一聲,把門給帶上了。
送水工問,沒帶鑰匙?我說沒事,家里有人。我說這話時心中就有些發虛,我家那位睡覺沉,要想叫醒,除非有人在他耳邊燃放二踢腳。
我使出喊山的勁,不停歇地叫門,發出的音有美聲有通俗有民族有原生態,嗓子快分叉了,沒有動靜。我改手拍,真真正正的“五指山”,左右開弓,我懊悔自己怎么不早些練練鐵砂掌。我用腳踹,一腳少林一腳武當,腳趾甲都快踢飛了,動靜夠大了吧,可統統不管用。半個小時后,我終于絕望。
我跑到鄰居大哥家把他的手機借來改用電話叫他。你猜我打了幾遍?電話第十遍執著地響起時,我家那位終于睡眼惺忪為我打開了房門,并厲聲教訓我:你個笨蛋,又把自己鎖門外了吧?!
雅吟終于忍不住,大笑。
風子說,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很無趣。
雅吟說,不是吧,你家這位蠻有趣的呀。
雅吟對風子的那位似乎有了興趣,再與風子見面時就主動問他的事情。
風子說,我都懶得搭理他了。那天我們要去上班,都已經換好出門的鞋子了,出門兒的一剎那想起家門鑰匙還落在客廳茶幾上,欲進屋取。他看看潔凈的地面,說脫一只鞋單腿跳進屋拿就是,這動作的確不算高難。他跟只雀兒似的單足跳進去取回鑰匙,跳出來后才發現脫了鞋的那只腳壓根兒沒著地,穿鞋的腳倒是不辭辛苦地蹦來蹦去,地板上一溜兒大黑腳印兒。哎你說,他是不是未老先衰了?
雅吟已經笑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了。
終于,風子和他開始分居。雅吟雙方勸說都沒有用。
雅吟覺得這兩人挺有意思,說是分居又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
晚上,風子照例把守書房掛網沖浪。客廳那塊兒地方由他統領,楚河漢界,各不相妨。
風子說,那天也不知他哪根神經短路了,破天荒地擺弄起自己的皮鞋來。這些事情,平時他是絕對不會干的。很好奇,于是就問。他說,晚上在酒店用餐時,果汁不慎滴鞋上了,有痕跡,亮亮的粘粘的,就自己動手擦了,還說要放陽臺上晾晾。
也是我操心操得剎不住車了。我說我來吧,你放不好,指不定掉樓下呢。我搶過他手中的鞋,拉著他一齊來到陽臺上,導師似的做示范,我說你看好,就這樣放——真不是大話自己,我這不一向細心么。于是,打開玻璃窗,嘴還不閑著:如此簡單的勞動你都做不好,我呸。
鬼使神差,說話不及一只鞋子脫手而出,居然穿過防盜柵欄的縫隙一個跟頭俯沖到了樓下。他倒是懶得理我,轉身回客廳看電視去了。我就像個傻瓜,穿著睡衣,氣急敗壞地竄下樓,打著手電,瞪著五百度的近視眼,半夜三更掃雷似的在外面找鞋……你說,這樣的人我還怎么跟他過?!
無論雅吟怎么勸說,風子還是和他分手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雅吟竟然和他走到了一起。雅吟說,這么風趣幽默的好男人,哪去找啊。
風子和雅吟還是好朋友。
雅吟也和風子講他的故事,還是那些事,還是那些陳糠爛谷子的事,雅吟講起來卻娓娓動聽,手舞足蹈。
風子就奇怪了,同樣的人同樣的事,怎么在自己這里就覺得愚鈍無趣,在雅吟那兒就覺得風趣有情調了呢?
風子不明白,雅吟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