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禮

老蔫巴不想再坐在山墻頭起曬太陽了，想開個店。開店事小，但得有幾個紅戳蓋一張白紙。茨園山莊能蓋紅戳的大印，別在村主任三五腰里，不跟他說不行，所以，他就去找三五。

“嗯。中！”三五應(yīng)得朗利，老蔫巴卻愣了。其實三五自己也知道，這事兒換了旁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yīng)的。就算心里想答應(yīng)，嘴里也會說研究研究，還會說咱莊又不是你一個想這事兒，答應(yīng)了你，別人都來要求了，我不應(yīng)能行么？不過，若是往三五懷里塞個包啥的，研究的事兒就免了，而且他還會主動幫著解決些實際問題，當(dāng)然，之前之后，他也會坦然堂皇地坐進(jìn)你家堂屋弄二兩喝喝。

沒塞包三五就應(yīng)承，倒不是老蔫巴有啥背景，而是他知道老蔫巴蔫巴了半輩子，就是搬一小板凳坐他家堂屋里說一千遍研究，他也不知道給塞個包兒。當(dāng)然，三五也想好了，老蔫巴真把店開成了，日后到他店里，順手拿些煙酒不給錢就是了。而且最主要的，以前老蔫巴一見他吸煙，還會涎著臉說：“村長，給顆好煙嘛！”盡管不情愿，但三五自然不能像普通村民那樣，所以，老蔫巴跟他說開店的瞬間，三五心里都算過好幾遍了：嗯，這些年起碼他每年都得白吸自己一盒煙的。

老蔫巴開始張羅賃房時，莊里已有好些人知道他要開鋪子。知道了，就有人問：“老蔫巴，給三五塞了多大包啊？”老蔫巴蔫巴巴的，不像裝愣充傻的樣子，眨巴著不大的眼睛，傻里傻氣地問：“啥包兒？”“你可真是蔫巴，不給三五塞錢，會讓你開店？”說這話的人多了，老蔫巴一想，嗯，是得表示一下，要不，萬一店剛開，鎮(zhèn)上來人查了，三五不幫著說話可咋辦啊？不過，老蔫巴從沒給人送過包兒的，思前想后，就覺得不如給三五弄兩瓶酒算了，三五這貨可是好這一口的，老蔫巴想。

鎮(zhèn)上買了兩瓶，老蔫巴本想直接送給三五的，但又怕人看見，而且他見過三五把馬寡婦送的一盒好煙當(dāng)著好多人的面又用力地塞回了她懷里，邊塞還邊嚴(yán)肅地說：“想讓我犯錯誤不是？”這話深刻地印在了老蔫巴腦海里，他覺得連馬寡婦的煙都不收，若是自己送了，三五也不收，忒丟人。

老蔫巴一猶豫，就把酒先放回家中，然后在三五經(jīng)常出沒的茶館附近晃啊晃的，看到三五了，便湊上去悄聲說句：“晚上你給我留個門兒。”不待三五接腔，吱溜一聲竄了。

傍晚，老蔫巴叫了瘸子李到他屋里喝酒，喝得高興，老蔫巴說：“瘸子，哥求你點事兒啊。”“嘛事兒？”瘸子李喝得興起，順嘴問。“唔，是這樣的……”老蔫巴壓低聲音把想法說了：一會兒我去給三五送禮，怕這貨日后不認(rèn)賬，所以，你得幫我做個證啊。嗯，也不讓你干別的，就是趴墻頭上看著，他一收下，你回就是了。“這活兒……”瘸子李猶豫，但經(jīng)不住老蔫巴一再勸說且酒杯頻舉，應(yīng)了。

半夜，老蔫巴揣著兩瓶酒，先看看瘸子李已在黑暗處趴上了三五家墻頭，這才走到門前一看，院門果然虛掩著，老蔫巴溜進(jìn)去輕聲叫道：“村長，村長。”“咳咳……”三五咳聲倏起，燈也不亮，里屋門卻吱呀開了，三五衣帽整齊站了出來。老蔫巴摸出酒遞過去，三五剛一接，老蔫巴像懷揣兔子似的嘩嘩就竄。回到家不大會兒，瘸子李就一瘸一拐來了，笑道：“老蔫巴，我跟你說啊，我聽見三五和他老婆對話了呢！”“都說啥？”老蔫巴好奇。

“三五老婆說，快打開盒，快打開盒！三五說，他媽的，就是兩瓶酒！三五老婆又說，耍人哩，你這村長當(dāng)?shù)氖乔虬。　薄肮！比匙永顚W(xué)完，笑了。老蔫巴也覺得有趣，想笑而未笑間，就聽咣咣兩聲響亮，老蔫巴嚇了一跳，拉開屋門，操起鐵锨就沖到院里，“誰呀誰呀”喳呼著，鼻間忽聞酒香撲來，一愣，就聽院墻外三五惡惡地罵：“老蔫巴你個狗日的，就他媽兩瓶酒，用得著神叨叨半夜來找我么？把我當(dāng)啥球人啊！”老蔫巴呆愣的當(dāng)兒，就聽三五厲聲喊道：“你媽的，想讓我犯錯誤不是？”

暗夜里，半拉莊子都能聽到的這話，好生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