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瑣記

一九八六年我第一次進城，參加中考預選考試。我與同村的考生同行，步行一百多里，太陽偏西，兩個十幾歲的孩子才走到城邊兒。到林業局招待所與其他同學會合，脫掉鞋祙一看，兩腳血泡。不敢多看，緊忙穿上襪子，往床上一躺，再也不想起來，餓著肚子一覺睡到天亮，匆匆吃點兒早飯，進了考場。考完試，我和同村伙伴到五四橋旁的橋頭飯店點了四碗米飯一碗豆腐湯，飽飽地吃了一頓，然后背起書包，又步行往家走。走到家的時候，已經小半夜。

后來我幸運入選，同村的那個伙伴與我幾分之差，他卻從此長留在此。如今回想起那次進城，仍然唏噓。城里曾是我的夢想，終究是因為考試，城里的風景還沒來得及看就急匆匆告別了。回村后，村里的伙伴紛紛到我家來，一個勁兒追問旗里到底啥樣。我除了說路比咱屯子的長，房子比咱屯子的多以外，其他的只剩下搖頭了。因為實實在在地講，我們根本也沒看到書本上說的路燈呀柏油路呀，更甭提什么高樓大廈了。

一九九五年，我調到旗委報社工作，當上了編輯和記者，也有機會到全旗的各鄉各村去采訪，也坐過了212、2020吉普車。先后十年中，親眼目睹了音德爾從一座舊城變成一座新城。當時報社辦公地點就設在神山賓館對面的圖書館，樓雖不大，但總算是坐進樓里辦公了，時常想起，還是喜不自勝。二姐把孩子送到旗里上學，為了滿足虛榮，星期天，我領著二姐和外甥到我上班的辦公樓轉了一圈。二姐感慨地說：“沒想到咱們老徐家也能出息一個坐在樓里上班的，將來你外甥要能像你一樣，我這輩子就知足了。”當時旗里的樓房加在一起也不過十幢，所以這個小樓在當年也是一個很顯眼的建筑。如今，外甥也上了班，不僅在樓里辦公，還有了屬于自己兩室一廳的住宅樓。這變化不要說二姐想都不敢想了，說實話，連我也未曾想過。

我到報社上班以后，買了一輛自行車，無論上班還是外出，都會騎著。有一天，我采訪回來，剛到賓館門口，正想穿過橫道回單位，迎面由南至北開過來一輛拉磚的四輪車。可能是車載過重的原因，開車師傅把油門踩到了底，排氣管子冒著黑煙，怒吼般直沖過來。當時音德爾都是沙土路，兩旁是用石頭砌起來沒有蓋板的淌水溝。我再抬頭，已經來不及下車，扔下車把縱身一跳，立在了淌水溝邊沿。自行車沒那么幸運，直立行走一會兒就歪歪扭扭地躺下了，四輪車緊挨著自行車輪呼嘯而過，像山洞里灌來的風。

是年，旗里開始了神山街改造工程。隨后幾年里，音德爾路、團結路、烏蘭街也相繼開發改造。仿佛一夜之間，一個舊城沒了蹤影，一座新城拔地而起。

小城不僅深受當地人青睞，也吸引了大量外地游客。

二〇〇〇年全區精神文明建設現場會在扎賚特旗召開，扎賚特旗再次沸騰。召開現場會前后，我因工作的需要調到興安日報社駐扎旗記者站工作。作為一名新聞工作者，關注著小城鎮建設的每一個最新動態，及時、準確地報道了城鎮建設情況。把好經驗、好做法，以及在城鎮建設中不斷涌現出來的先進事跡和典型事例進行上報，忘我地投身于新聞工作中。實事求是地講，在扎賚特小城鎮建設工作中，我做好了自己的本職工作，也得到了認可。

記得會前要出版一本畫冊。時間短、任務重，領導把這一任務交給了我，我立刻抽調幾名攝影高手，帶隊登神山、走草原、下水庫、去綽爾河……歷時二十多天，走遍了扎賚特旗的知名景區，用鏡頭捕捉到了扎賚特大地上的無數個精彩瞬間、鮮活場景、感人場面。回來后又緊張地工作，定格、挑選、剪切、出版，最后發到各個與會者手中，薄薄的一本《內蒙·扎賚特》畫冊，承載了扎賚特小城的人文歷史。召開現場會的第一天，我們在神山賓館貴賓樓前合影。為了讓與會人員會議結束時帶上合影照片，領導又一次派我帶攝影師專車趕往烏蘭浩特沖洗照片。我們中午來不及吃飯就出發了，到烏市建華圖片社和工人一起加班加點，回到音德爾已是凌晨三點多。望著天邊的曙光已沒有了睡意，吃完早餐，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我原本是一個貪睡的人，我的養生哲學是咋忙也要休息好。雙休日總想睡個痛快，雖然平日里，也要保證七個小時睡眠時間。小時候總也睡不夠，慢慢年長，開始睡不著了。人到中年各種疾病暴風驟雨似的向我們襲來，所以我堅持體檢，調整作息。早上起來去早市、逛公園，日子一長，脂肪肝好了，血稠好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早上最好的去處是多蘭湖公園。跑步、健身、打太極，應有盡有。有時快走幾步，加入晨練大軍的隊伍中，圍著外湖走兩圈，渾身微熱；有時慢跑一圈就大汗淋漓，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老了。在湖心島漫步，有時停下腳步聽聽湖心亭里歌曲和戲曲夾雜一起的聲音，并不覺得聒噪，反倒覺得這才更有生活氣息。中國樂器和西洋樂器碰撞，咂摸起來別有一番風味。再或者登上石階遠望，深深呼吸幾口湖邊清新的空氣，神清氣爽，那些壓在身上的包袱也瞬間卸下了。

晚飯后，沿中心街向東過一中，至音德爾鎮人民政府廣場，每次返回已入夜多時。路兩旁霓虹閃爍，街燈如晝，路上車水馬龍，一派繁忙景象。這些年，扎賚特旗在小城鎮建設上舍得花錢，逐漸拓寬了道路、擴建了廣場、開發了高層商住樓，街邊、巷口、路旁、門前綠化同步，局部著眼，已不難找尋都市風范。扎賚特旗城鎮建設發展速度之快令久歷旗外回鄉游子驚嘆不已，令外來商客流連忘返，令家鄉父老交口稱贊。

如今，扎賚特旗早已脫胎換骨，游牧生活已成歷史，人們過上了舒心富足的日子，一座現代化新城正悄然崛起！莫急，朋友啊，請你停下來呀，歇歇腳吧，聽一聽，走一走，看一看……

作者簡介：九歌，原名徐久富，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散文》《散文選刊》《草原》《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近百家報刊。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