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黃格勝可稱“寫生狂人”。他繼承了被齊白石大師稱為“寫生妙手”的黃獨峰導師的“寫生精神”——筆健氣貫、情懷博大。這種精神,青出于藍,并已發(fā)揚光大。
最早較全面看到他的畫是上世紀80年代初,他的第一個個人畫展在柳州市群眾藝術館,大部分是他畫黃山的寫生作品,是他跟隨導師黃獨峰先生上黃山采風后的創(chuàng)作。那時他的作品筆墨瀟灑、淋漓痛快、無拘無束,用傳統(tǒng)筆墨、借他山之石,充分表現(xiàn)其個人激情。90年代,他帶學生上黃山,他這次寫生主要以干墨點線為主,收盡群峰,畫面構圖完整,筆墨嚴緊,穩(wěn)健豐富,描繪充分,已有明顯的個性語言,自家筆墨,完成筆墨的轉換,既是黃山,又是“黃家”之山,“黃家”之松、之石、之云、之山、之筆墨體驗,已形成自己的筆墨符號。
2008~2009年間,黃格勝兩次帶研究生上黃山。面對自然美麗絕倫的黃山,八尺整紙一鋪,自由揮灑。面對雄、奇、險、幻的黃山,面對神仙妙境……他調動了一切元素,盡情抒寫畫家的自然情懷,人文情懷,表達出畫家對社會、對自然、對人生理解的大山,體現(xiàn)出畫家感悟的大山——心境的提升,境界的升華。
黃格勝的勤奮,早已是蜚聲業(yè)內外。在處理好行政事務之余,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會見縫插針,練筆不輟,從不間斷,甚至大年三十畫到年夜飯上桌,大年初一起床又繼續(xù)提筆耕耘。他經常到大自然、大山大水、到山間鄉(xiāng)里寫生,這已經成為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對自然山水癡迷狂熱的程度,成了黃格勝獨特的生存方式。比如他在創(chuàng)作《漓江百里圖》期間,便上下往返漓江三十余次,乘船、騎車、步行,寫生數(shù)干幅,前后準備三年之久,經過三個多月創(chuàng)作,二百多米長的中國畫長卷終于誕生。可以說,正是他的勤奮加才華,成就了漓江畫派的開山之作《漓江百里圖》。
黃格勝寫生,善于在田間地頭、雞犬相聞、菜畦瓜棚中捕捉到生活的真美,以人間煙火味濃郁的人世之畫表達對本土文化的熱愛和對其發(fā)展的思考,他眼里之山、之水、之樹、之泉、之村寨舊居、之田園農家之樂,甚至農家晾曬的衣物、墻頭的花草,無不在其筆下顯得生趣盎然、充滿了濃郁的生活氣息。“將村民淳厚的感情和人格融入畫中”是黃格勝一直努力表達的東西,因此他的畫作清新自然,充滿爽朗飽滿的朝氣,即使他筆下的那些老屋舊寨破落衰舊,卻依然傳達出幾許溫馨,散發(fā)出縷縷溫馨感人的情懷。
正是在這種創(chuàng)作的實踐中,黃格勝挺身提出“寫生即是創(chuàng)作”的理念,自覺地將“外師造化”的優(yōu)秀傳統(tǒng)發(fā)揚光大:“我選擇廣西的鄉(xiāng)土,我所畫的石、畫的樹,我的語言全部是面對生活一筆筆畫下來的。”誠哉斯言!這一寫生創(chuàng)作法開拓和影響了南方新田園詩意,并最終促進了漓江畫派風格面貌的形成。如今,漓江畫派之所以能新人耳目,為陳陳相因的山水畫壇吹來颯爽的清風,黃格勝可謂居功至偉——漓江畫派的畫家大都是“寫生即是創(chuàng)作”理念的有力踐行者。
二
黃格勝寫生精神是其對人生的感悟與激發(fā),通過與自然山水對話,領天悟地探詢心靈與自然的共鳴,不僅包含客觀之“象”,其實承載更多的乃黃格勝文化涵養(yǎng)、個性情感及人格精神等諸多信息。從黃格勝筆觸的自由、色彩之高雅和意境之清幽中,人們可以感悟到黃格勝心靈之純真和藝術境界之崇高。
黃格勝的寫生創(chuàng)作美不勝收,更美者在于其精神。其一筆一劃一點,都凝心聚血;其一草一木一石,都動肝愁腸一既是真實自然美再現(xiàn),又是其心中藝術美的表露。此時此刻,漓江與黃格勝合二為一,水乳交融。否則,黃格勝何來“夢縈漓水三百里”“漓江即我,我即漓江”的浩嘆?此等物我同一之象,非大徹大悟者不能為也。非把自我靈性、個性、氣質、經歷、遭遇等獨特之物,一并與描繪對象共同呼吸、視為己命者,境界方可如此!黃格勝寫生創(chuàng)作即是案例。
黃格勝寫生創(chuàng)作是個艱苦而復雜的過程,它是黃格勝思想、文化、認知、主觀情感、審美去向以及筆墨技法的表現(xiàn)過程,在山水畫創(chuàng)作中,構圖、筆墨、技法是創(chuàng)作的外在表現(xiàn),黃格勝的主觀情感才是創(chuàng)作內容的核心,作品的生命、神采、品格精神,意境決定于畫家的情感、修養(yǎng)、閱歷、文化構筑等因素。
畫從于心,必發(fā)于內,故黃格勝的山水畫有一種內在美,內在的美在于黃格勝的心、志、意,它是蘊藉的、含蓄的、無形的。黃格勝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自然,了解自然,認知自然之中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石一樹,在寫生中表現(xiàn)自己的山川云水,用個人情感志向,意趣吸吮自然,消化自然,使山水畫創(chuàng)作走向有品位、有思想內涵的更高境界。
風格是藝術家獨創(chuàng)性、個性在作品中最集中突出的顯現(xiàn)。黃格勝的表現(xiàn)語言也是獨特的,因為她們都是黃格勝從生活中發(fā)現(xiàn)、提煉和錘煉的,是他個人感情的物化,所以有強烈的個性。黃格勝組成畫面的樹、石、舟、橋、房屋、水、云、霧以及筆墨色彩章法韻味都是他獨有的,不雷同于任何古人和今人。對其寫生風格,黃格勝深刻而極具啟發(fā)性地認為:“風格不可刻意強求,自然就會形成,我不贊同一天一個風格的常變者,也不贊同一輩子一如既往的不變者。我也在不斷地求變,但不是質變,而是強化完善,提高自己的整體水平。”“我決定不拘泥于某一種表現(xiàn)方法,而是根據(jù)具體對象和畫面的需要靈活運用,以傳統(tǒng)技法和寫實精神為主,結合大寫意、大潑墨以及水彩、版畫現(xiàn)代表現(xiàn)手法,使之達到遠看有氣勢,近看有筆墨,氣韻生動,能較完整地反映漓江風光特點和精神氣質的雅俗共賞的藝術效果。”
黃格勝寫生創(chuàng)作過程,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基本完成了通過學習傳統(tǒng)、通過筆墨和借用,來進行實踐、轉換的過程,初步形成了自己有激情、有氣韻的風格追求。
第二階段構建了黃格勝筆墨程式,形成了自己的筆墨語言、壯族健兒的山、水、石、樹、船、風、雨情意,表現(xiàn)有嚴密、充分、筆到意到,筆墨精致,流暢輕松,極具韻逸。
第三階段是他走入相對成熟的階段,對景的描寫,這時已不在筆墨本身,他追求和表現(xiàn)出大氣磅礴、厚重渾樸、雄強勁健、壯志凌云的豪邁之境,表現(xiàn)出一個優(yōu)秀藝術家對祖國山河景致的情懷。
這三個階段其實就是他從“寫生到寫生創(chuàng)作再到寫生精神”的過程,是黃格勝從自然之象到意中之象的質變過程。黃格勝的寫生、以及由此提升的寫生創(chuàng)作、進而由此鏗鏘奔瀉而出的寫生精神,并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一種對傳承思考和提升光大,是經過干錘百煉后提煉而成的精華。
中國畫寫生,自古有“道”尋也。唐代大畫家張躁因“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而振聾發(fā)聵于畫壇;王維以提出“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而名動天下;宋代范寬說“與其師人,不若師造化”發(fā)人深省;明代董其昌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強調對造化的“游尋”與“感悟”;明末清初石濤語“黃山是吾師,吾是黃山友!”“搜盡奇峰打草稿”感悟通貫畫壇;近代黃賓虹感言:“作畫當以大自然為師,若胸有丘壑,運筆便自如暢達矣”;劉海粟數(shù)上黃山,李可染與桂林山水,陸儼少遍游三峽,識山川之貌,知山水之性等等。現(xiàn)代山水畫大師重視寫生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凡此種種證明,寫生山水,于創(chuàng)作是何其重要!
與這片土地同歡樂共憂愁,與之同呼吸共命運的精神擔當,已經深深地融進了黃格勝的血液之中,成就了他的審美自覺。然而,黃格勝從中國傳統(tǒng)文入畫的審美趣味中擺脫出來,自覺認同自身所處的文化環(huán)境,并以審美自覺,擔起文化傳承的重擔,這是真正尋著了自己的根。能跟村民換煙抽而嗆出眼淚;能與村民光著膀子斗酒,醉了就地一橫;能接過滿是油垢的碗大口喝粥;能聽他們無休止的絮叨和牢騷、關心他們的痛癢;看到古鎮(zhèn)舊圩、山寨村落就止不住地興奮,走在鄉(xiāng)間村頭就如回家了一般;為鄉(xiāng)親們因受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負面影響而漸漸消失的淳樸而著急_—這就是黃格勝。
黃格勝寫生創(chuàng)作,其過程是黃格勝在真實的大自然景觀和景物面前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的一種“心靈長征”。寫生創(chuàng)作非照搬亦非模仿。他的寫生創(chuàng)作乃是將自然用點、線、面、形和色等符號元素轉化成為更高的提煉和概括。只有識古、通古、研古、融古、傳古、化古,才能將氣韻、意境、構圖、筆法、設色等進行完美結合。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在山水畫中,精神的滲透才是繪畫的最高境界。精神美滲透著個人的創(chuàng)作觀念、審美取向、價值觀念、思維方式和情態(tài)意志。用心去“觸摸”、體驗自然,尊重自己的感受,相信自己的眼睛,敞開心扉與自然對話,得山川造化之機,找到自己與自然精神的切入點,形成“物我合一”。
藝術家最忌同化和從眾意識,貴在個性,每個畫家自有他特殊的心靈、品性、學識和修養(yǎng),只有經過長期的深入到生活中去體驗,才能獲得特殊的審美情趣,但由于每個人的資質、閱歷和道德修養(yǎng)不同,對自然界的觀照方式和精神感應也相應不一樣,只有提高思想、道德、人品、境界的全面修養(yǎng),開拓胸襟,方能超然物外,融萬趣于神思,暢神于天地之外。
黃格勝就是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上,面向自然、面向生活,強調對畫中意境的營造,強調對寫生對象進行剪裁、夸張、經營,他的寫生精神,乃情與意、身與心的全方位謀篇布局,是情、意、氣、韻的綜合投入與感悟。他的寫生精神,是一種自覺的創(chuàng)新精神!一種激情的寫意精神!一種中華民族傳承永恒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