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宗教意識對許地山早期小說中人物刻畫的影響

摘要：許地山出生在一個宗教氛圍濃郁的家庭里，宗教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必然會影響許地山的人文創作，特別是他早期小說創作《命命鳥》《綴網勞蛛》《換巢鸞鳳》等，有鮮明的宗教色彩，小說人物也在宗教意識的影響下顯得獨特而有魅力。

關鍵詞：許地山；宗教；人生即苦；命命鳥；淡然；

中圖分類號：I20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4-0000-01

許地山出生在一個宗教氛圍濃郁的家庭里，父親是清末熱衷佛教的愛國詩人許南英，母親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舅舅是一位神宗和尚，可以說，許地山從小就受到佛教的熏陶，與宗教結下不解之緣。許地山本人也曾先后獲燕京大學神學院神學位、歌倫比亞大學研究院哲學系宗教史和比較宗教學文學碩士學位，并在英國牛津大學研讀宗教史、印度哲學、人類學和民俗學等課程，后又留居印度研究梵文和佛學。從幼兒到成年，許地山一直與宗教為伴，特別是在他經受人生重大變故之時，宗教更成為許地山寄托哀思，化解人生苦難的精神良藥。但許地山又不是專一的佛教徒，他欣賞各種宗教文化，亦儒、亦佛、亦道、亦基。宗教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必然會影響許地山的人文創作，特別是他早起小說創作《命命鳥》《商人婦》《綴網勞蛛》《換巢鸞鳳》等，有鮮明的宗教色彩，小說人物也在宗教意識的影響下顯得獨特而有魅力。

一：“苦行人生”：

“苦諦”可稱為佛教所講的終極關懷，意在幫助眾生從苦中解脫。許地山的小說很多都充斥著這種“悲苦”情懷：《命命鳥》中因封建禮教不能在一起，最終走向殉情的“苦命”鴛鴦敏明和加陵，《商人婦》中的惜官“典當一切應用的東西”資助賭博破產的丈夫林蔭喬出海經商，可是丈夫林蔭喬在南洋發跡之后不但另覓新歡，還竟然把她賣給印度商人阿耶戶為妾，受盡磨難?！毒Y網勞蛛》中身在土華的尚潔受盡她丈夫的懷疑與凌辱，始終如一選擇看淡一切，最終丈夫悔恨交加，想要接她回家等等。縱觀許地山前期小說，大多以海外為背景，以宗教為精神支撐，以受盡磨難的女性為主人公，描寫主人公在充斥苦難的人生里自救。許地山熱衷于描寫“苦行人生”也并不是偶然的，這與他自身經歷也不無相關。許地山一生坎坷，幼年時顛沛流離，輾轉各處；少年時家道中落，不得不自謀生計；中年時夫人又暴病客死途中。這一切無疑使他嘗遍了人間辛酸，看盡了世態炎涼！“人生即苦”便成為他對這個世界最直觀的感受，所以他的小說總是有意無意地讓人物面對痛苦的包圍和苦難的命運。《商人婦》中，惜官凄慘的經歷連“我”都說：“哎，你的命運實在是苦?！钡窃谛≌f中，惜官卻不止一次地來否決這一說法，她說：“人間一切的事情本來沒有什么苦樂分別：你造作時是苦，希望時是樂；臨事前是苦，回想時是樂。我換一句話說：眼前所遇底都是困苦；過去，未來底回想和希望都是快樂?！毕Ч偻耆且桓笨吹嚯y的人生態度，心中無苦難，便能看開苦難，必能度過苦難，終能解脫，這是佛說中的自我解脫。”

可是，在筆者看來，對于《商人婦》的主人公惜官卻感到惋惜，亦或者是有些不解，在她的身上我們能看到自我救贖的過程，我們高興她身上所具備的敢于爭取的精神，卻又惋惜她過于將自己放置卑微。在被丈夫賣掉后還一直在為丈夫開脫，說是：不能全然歸在萌哥身上。惜官雖是為爭取自身幸福，但舍棄自己的母親一人在家，除了“作孽”，已無其他形容詞。

二：“萬事皆空，生死如一”：

《綴網勞蛛》的主人公尚潔同樣擁有超然的人生態度。自己被丈夫無端猜疑行為不貞；繼而在一次行善救人之際又遭丈夫誤解并被其兇狠地刺傷；誤解尚未消除，由于丈夫的誣靠和謠言，又被教會禁止赴圣筵，心靈再受重創；同時還被丈夫逼迫離婚；故事最后丈夫悔改接她回家。在經歷了一系列的人生變故后，尚潔始終用她安身立命的態度對待著身邊的一切，她把自己比喻成滄海一粟，認為不能對抗命運而該順從命運，在人生的浪潮中隨波漂流。她看淡生命中的一切，遇事不慌亂，萬事皆空，擁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心態。尚潔在被人污蔑后，并不急于解釋，而說：“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夠把真心拿出來給大家看；縱然能夠拿出來，人家也看不明白；那么我又何必多費唇舌呢？人對于一件事情一存在了成見，就不容易把真相觀察出來?！?/p>

莊子在《大宗師》中明文寫到：“死生，命也?！笨梢哉f是典型的宿命論。尚潔雖然不信定命的說法，但她也說到：“事情怎么來，她就怎么對付，毋庸在事前預先謀定什么方法?！边@種主張一切順其自然，榮辱不驚的心態都達到了很高的境界。許地山也把尚潔這一精神境界比喻為：蛛網哲學。只有順其自然，才能真正把握命運。

《命命鳥》講述的是一個對佛教信條篤行的女青年敏明和一個在法輪學校上學并且將要出家的男青年加陵，為了沖破封建禮教，最終殉情于湖底的愛情故事，以此揭露社會的荒謬。整個小說充滿了異域風情和佛教色彩，人物形象也在佛光的烘托下熠熠生輝。

星云法師曾經用六種比喻來比喻生死，其中一種是：死如再生。因為死亡是另一種開始，死之后有靈魂，有輪回，才能轉世再生，等于進入生命另一種的第二春，所以不用太傷心。

而佛教的根本教義，就是在于看破生死。很明顯，敏明便有很強的“生死如一”的宗教意識。敏明與加陵一開始感情深厚，但卻遭到父親的反對，身心疲憊的敏明進入幻境，逐漸接受佛家意向，看到命命鳥后猛然驚醒那便是她和加陵，于是對加陵的感覺逐漸轉淡，終變為厭世，決定離開這個世界。臨死前，敏明曾經跪地祈禱。可見，當時的敏明已經對塵世感情產生抵觸，只愿在輪回中愿拘身于佛國的自由樂土而在佛國的涅境界中求得解脫。

三：“無明”的選擇，幻想式人物：

在許地山的早期文學作品中，可以將人物大體分為兩種：一種是逆來順受，隨波逐流型，例如尚潔、惜官。另一種是不甘沉淪，敢于斗爭，但最后結局較為被動的，例如敏明和和鸞。

佛教的十二因緣之一：無明。最根本苦的原因便是“無明”，無明便是缺乏光明、明智，無明產生妄行，有明智才會有智行，而造善業；妄行便會造惡業。

《換巢鸞鳳》中和鸞因一次錯誤的選擇跟著祖鳳離開家鄉，心理卻秉承著祖鳳發家置業的理想，最后卻不得不跟著祖鳳搬進深山老林，做起了土匪。這一切可以歸結為和鸞無明的選擇和理想驅動下造成的悲劇。許地山對他們的追求投以悲憫的同情和含蘊而辛辣的嘲弄。莊子對如此的人生現象也具有同樣的看法和評價。他說：“人生在世，‘與物相刃相靡，其行進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恭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人們似乎在追求著什么，忙忙碌碌、蠅營狗茍。可是，到頭來‘不見其成功’，‘不知其所歸’，人生是多么可悲啊。”小說最后，和鸞曾經入不了眼的啟禎成為少校，奉命上山捉拿祖鳳帶領的土匪?？梢哉f許地山在小說最后對和鸞的價值觀給予了最直接的諷刺與批判。

可以說，宗教對于許地山創作是重要的，因為宗教，許地山小說中的人物被賦予了更加浪漫、奇特的色彩。在他的小說里，我們看到了他對人生的獨特感悟，他將他自己的人生經歷與個人素養注入到作品中，深入到人物的每一對白，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胞中，形成了許地山式特色人物，成為文學史上的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