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列奧·施特勞斯的思想學說強調返回古典,其中暗含的一個反思性的維度即是就是對現代自然權利理論、現代人心性結構的批判。施特勞斯強調以自由教育、經典閱讀、心靈的培養來解決這場現代性危機,拋開其政治立場不論,他的思想學說在現代社會不無意義。本文將就此線路簡要疏理施特勞斯的思想學說,從而理清“自由教育”這一思想邏輯的產生機制。
關鍵詞:施特勞斯 自然權利 現代性 自由教育
中圖分類號:G40-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4-0000-01
近年來,隨著劉小楓等人的推介,列奧·施特勞斯對我國思想界的沖擊不可謂不大,大把的學人開始從施特勞斯、布魯姆等施派哲人那里獲取理論資源并由此展開對現代社會諸問題的診斷。
施特勞斯對現代性諸問題的問思路徑與舍勒是極相近的。作為一個與施特勞斯氣質相近哲學家,舍勒對現代性的診斷是:“本能沖動反抗邏各斯”,現代性的基本特征就是可以規范、指導人的行為的高端價值崩塌了,現代人道德淪喪,使現代文明建立在沙地之上。對此,舍勒選擇以“現象學”的方式建立價值的等級秩序(以第一秩序否定第二秩序),并以此強調人的“位格”,試圖喚醒“心智迷亂”的現代人群。施特勞斯為現代政治的去道德化(可參看他對施密特的批評)憂心仲仲,同樣試圖重建價值的等級秩序,進一步確定人的等級秩序,并以此批判現代政治,只不過是以回歸古典(古希臘哲學)的方式來反照現代性危機,因為他認為,柏拉圖——蘇格拉底式的古典政治哲學已經包含了我們應對危機的解決之道。
施特勞斯返回古典、探討古典的最佳政制顯然有一個反思性的維度,那就是對現代自然權利理論、現代政治的批判。這種批判事實上在施特勞斯意義上的“古代”已經表現出來了,那就是他以柏拉圖——蘇格拉底式的自然權利理論對“習俗主義”的批判。
施特勞斯認為,在古希臘,自然權利理論的反面就是“習俗主義”,自然權利論主張以理智反思生活,正如蘇格拉底那句盡人皆知的名言“未經審視的生活不值得過。”而習俗主義并不把“善”(順從自然本性)作為政治基礎,而訴諸于相對主義和享樂主義。
習俗主義遵從習俗,認為祖傳的習慣、教諭就是善的。而不同部落、族群的習俗不盡相同,所以習俗主義又會認為不同的習俗有不同的合理性,這就淪為相對主義。在施特勞斯看來,習俗主義習慣所利用的標準進行分析,也就否定了“自然權利”說,因為自然權利要求的善——正義是普遍有效之物,而習俗主義則會認為“正義之事”因不同的社會而相異。從這個方面來說,就必然不存在什么自然權利了。“自然權利的存在,要求正常人在有關正義的原則的問題上達成一致。那么如果我們遵從習俗主義的觀點。關于自然權利的說法必須面對一個難堪的處境。即是我們必須把某一特定時代的成員,或是某一特定時代的某一代人看作是人類社會中唯一正常的。”
在施特勞斯看來,習俗主義一旦否定以普遍性的“自然本性”為基礎的自然權利說,它帶來的相對主義必然會引發對人的壓制和暴政,也就是說,奠基于習俗的政制必然是糟糕的政制。而習俗主義錯誤的根源在于,他們把快樂作為人的本性——伊壁鳩魯就是這種享樂主義的典型。他們認為,人們為生活得好所需要的全部知識乃是感官性質的,毫不訴諸于知覺的認識。而快樂未必是善的,因為使人快樂未必合乎人的自然本性。
所謂“回到源頭”就是反思習俗主義而回到更加源始的“自然”;而且回到源頭,回到古希臘,更在于古希臘的“習俗”和“自然”之爭涵括了“古今之爭”——古典的自然權利論與現代自然權利論之爭。古典的自然權利論是奠基于人的自然本性(等級)之上的應然權利,而現代的自然權利論取消了自然等級,認為人生而平等,意欲建立大同世界,這恰恰是古代自然權利論“和而不同”的反叛。
在施特勞斯看來,現代民主社會以價值相對主義和享樂主義為立場,這就使社會文化極大程度上平面化、庸俗化了,哲學已經蛻變為社會科學,哲學家不在關心美德,而把人類的財產、健康做為最重要的東西來予以保證。由此,人們的靈魂失去了深度和廣度,社會更失去了培養審慎、節制等美德的空間。總而言之,現代社會已經去道德化了。(施特勞斯的得意弟子布魯姆曾對美國精神的庸俗化、快餐化大加批判)
在施特勞斯看來,盡管我們往往把洛克視為現代自然權利論的導師,但是現代政治哲學與古典政治的決裂事實上發端于霍布斯。霍布斯的政治哲學是奠基于他的自然哲學,這是一種以數學為基礎的機械論——而非目的論。古典的自然權利說同樣奠基于自然科學,但這是一種目的論的宇宙論,即“一切自然的存在物都有其自然目的,都有其自然的命運,這就決定了什么樣的動作方式對于它們是適宜的。就人而論,要以理性來分辨這些動作的方式,理性就會判定,最終按照人的自然目的,什么東西本然地是對的。”現代自然科學的機械論摧殘了古典自然科學的宇宙目的論,而它們分別衍發出來的政治哲學便也迥然不同,現代政治哲學“去政治化”了,也就是去除了政制建構中的“政治精神”,他們只去關心人事實上是如何生活,而非人應該如何生活,這也就懸置了古代自然權利論的人的“應然秩序”,政治問題蛻變為技術問題。
對此,施特勞斯聲稱,要倡導培養美德的“自由教育”來對抗現代社會以培養技術專家為目標的“科學教育”。“自由教育”就是要我們傾聽偉大思想家的思想,與喧囂、浮華的世界決裂,把我們從庸俗中解放出來,讓我們去體味什么是“美好的事物”,培養我們的美德。但是這種“自由教育”絕非針對一切民眾,施特勞斯強調,它只針對社會中一小部分有相宜天性的人。由此,我們看出,施特勞斯確實把古典的“自然權利論”作為一貫立場,顯然,自然教育的對象是柏拉圖談到的金、銀、銅、鐵這四種人的屬性中銀屬性的人,因為只有這類人才有物質條件和精神條件接受自由教育,錘煉靈魂,以擔當國家的護衛者。所以,施特勞斯會說:“自由教育是我們試圖從大眾民主向原始意義上的民主攀登的梯子;自由教育在民主的大眾社會創建貴族政治必須要付出努力。”
總體而言,施特勞斯政治哲學的最終要義就在于培養一批有智識、品德高尚的精英,讓他們通過選舉來參與政治活動,以保證政體的良好動作。而在科學教育之下的去道德化的現代社會,只有實行自由教育才能實現這一目標。他在《自由教育與責任》一文中不無深摯地談到:“正是由于我們是民主的朋友和同盟,我們才不能對它阿諛奉承。我們不能在民主和人卓越身處險境時保持沉默,我們也不能忘記這個顯而易見的現實:民主給予所有人自由的同時,也給予那些關心人類卓越的人以自由。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培養自己的花園,設置自己的前沿陣地,許多公民將認識到我們的努力將造福共和國,是值得賦予話語權的。”
施特勞斯的政治哲學——美德教育是應對現代性危機的一次真誠嘗試。拋開他的政治立場不論,其強調的美德教育在現代社會不無意義,而在閱讀經典當中陶冶心性無疑是培養品德高尚的卓越人才的一條頗具價值的思路。可以說,從本質上而言,教育必然是政治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