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的扁食和餃子

豫東農村的過年餐桌上，除了熱氣騰騰的七葷八素外，還會有一碗主食：扁食或餃子。河南人的規矩：不吃一碗扁食或餃子，等于你沒有吃飯、沒有過年。如果傳揚出去，全村人都會笑話你哩！

河南的扁食，為什么排在餃子的前頭呢？扁食和餃子，不僅僅是扁和不扁，最大的區別是：扁食的餡子是素的，以雞蛋粒子、韭菜、豆腐塊、細粉為主；餃子是肉餡兒，豬肉餡兒，必須沾葷氣，能立馬解饞。擱在窮人家，吃扁食比較容易就地取材，備料拌餡兒，肯定是首選。但是，如果吃餃子嘛，主人肯定得思忖再三，最后，方才咬牙切齒地說：“……中，吃就吃！孩他娘，咱們過了今兒不要明兒——包餃子！”

扁食跟餃子，由于差一個檔次，所以，村人就在扁食的外形上花了很多心思。比方說扁食皮吧，要故意搟得圓圓的，薄薄的，紙一樣薄，包完，能隱約照見一疙瘩陷兒，肉鼓鼓的，看一下，賊解饞。捏扁食皮時，主人可以隨心所欲，或捏成半個石磙，或捏成一彎月牙，或捏成彌勒佛的大肚子，或捏成泄了氣的癩蛤蟆，模樣越搞笑，越討小孩喜歡，一喜歡，他們就會敞開肚皮吃，用爹的話，就是“先哄飽肚子再說”。你想想呀，等吃飽了肚子，即使再好吃的山珍海味，也沒地方填空了，誰難道長兩個肚子不成？在吃的問題上，大人們慣用的伎倆是一哄二騙，騙來騙去，小孩子就慢慢長大，他們就知道生活的種種艱辛和不容易了。唉，當爹不容易啊！

小時候，吃扁食居多，每逢過年過節時，爹燒鍋，娘包餡兒，大姐搟面皮，我們拾柴火，“咕嘟咕嘟”，滿滿的一鍋扁食就煮熟了。我9歲那年，八月十五中秋節到了，因為吃不起月餅，一般是殺雞、燉冬瓜、吃烙饃，可家里養的雞都是老母雞，會下蛋，能換錢，我們的學費全指望它們了，殺吃了的話，多虧啊！當周圍鄰居家飄來雞肉香味的時候，我們的味蕾徹底打開了，使勁地咽著口水，卻不敢說出“殺雞”這句話，一個個眼巴巴地看看爹，再看看娘。爹把頭扭向一邊，娘更不像話，“蹭蹭蹭”就走出了院子，至于她去了哪里，鬼才知道哩。

娘回家的時候，我們伸著脖子，已經等了一個小時。娘抱了一大捆青豆秧子，累得“吭哧吭哧”的，朝灶屋的鍋臺前一扔說：“好東西呀！建偉，你猜猜今天咱們家吃啥？”我氣得“哼”了一下，懶洋洋地答道：“扁食——河南的青豆餡兒扁食唄！”萬般無奈之下，我們開始擇豆莢，剝豆子，搗碎，拌餡，放上油鹽醬醋，最大可能把扁食餡兒調得入味可口……可是你想想，帶著憤怒的情緒去做飯，會好吃嗎？結果，那頓飯的扁食不是超級咸，就是超級酸，我們一邊吃一邊偷偷笑，笑自己笨唄。

等到我們家吃得起餃子了，全村人也都吃起了餃子，那餡兒倒齊全，豬肉的、雞肉的、牛肉的或者羊肉的，算是多樣化了。餃子也包得花樣百出起來，忽而像鄉村老漢的草帽兒，忽而像新媳婦穿的大棉襖，忽而像沉甸甸的秤砣，忽而像肚子空空的紙燈籠，不管有餡兒還是沒有餡兒，只要是餃子的形狀，我們都嘴巴一張，大小通吃。可是，我們吃到最后，發現餃子沒有小時候的香了，肉越來越沒有了肉味，餃子皮也沒有小時候筋道了，為什么呢？緊接下來，我們又吃了幾頓扁食，試圖找回小時候吃扁食的感覺，不過后來，怎么也找不到。

莫非我們把嘴巴吃刁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責任編輯：羅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