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一個燥熱的午后,我十分慵懶地從午睡中醒來。一個來自北京的電話讓我異常興奮。電話是武警部隊小有名氣的詩人石一龍打來的,他說話直截了當,要我幫他接待一個人。我問誰呢?他說,莫言。莫言要到南大進行學術演講,不想驚動地方,讓我以朋友的方式接待。我二話沒說,只答一個字:行!
莫言早就是大家,他的作品雖然沒有系統讀過,可也看過以他的作品改編的《紅高粱》電影,還有小說《透明的紅蘿卜》、《豐乳肥臀》、《師傅越來越幽默》。對于一個文學愛好者,特別是與莫言有著相同鄉土經歷的和軍旅生涯的人來說,能夠接待莫言感覺不啻是上蒼賜予的一次親近偶像的良機。
那時,武警江蘇總隊的接待條件有限,只能將莫言安排在“迎賓樓”。
莫言中等個兒,長著典型的國字臉,濃黑的眉毛長出了兩根長壽眉,說話不緊不慢,從容不迫。他的行李很簡單,就拎了個包。我幫他拎,他說不用。放下包后,他臨窗賞景,說,這兒鬧中取靜,倒是個好地方。他聽了我的關于清涼山介紹,說,這清涼山的名字取得好,現在正是暑期,一聽這名就涼爽了。那天中餐,我和一龍陪莫言簡單點了幾個淮揚菜,莫言說,很好,下午要去南大演講,酒就不喝了,放到晚上。
下午我有事,一龍陪莫言去了南大。他們歸來時,我在迎賓樓候著。
莫言穿的是印著箭竹圖案的T恤衫,進門時額上冒著汗,顯得異常興奮。一龍也描述了演講的現場。演講在南大逸夫館報告廳,整個大廳座無虛席,連過道上也擠滿了人。一場關于“文學的人性與信仰”演講博得了莘莘學子的陣陣掌聲。演講結束后,現場回答了聽眾的提問。第二天,我又從《揚子晚報》上看到了關于這場文學演講的報道,更感受到他演講的魅力。
莫言在沙發上落座,悠然自得地燃上一支蘇煙。我給莫言續上水,說,莫言老師,我有個斗膽的請求,能否給我簽個字、合個影呢。莫言欠了欠身,說,舉手之勞,呵呵。我把新近買的三冊莫言作品集遞上。他略作思考,在《師傅越來越幽默》的扉頁上簽道:“令壽文兄:左手抓政治,右手搞文學。”我接過一看,有點兒暈了,連連說,稱我為“文兄”,真是高攀了,實不敢當。詩人一龍說,呵呵,題得太妙了,左手抓政治,與政治部副主任的身份很貼切啊。右手搞文學,體現了小平“兩手抓”嘛。但你左手抓政治不左,右手搞文學不右,說得莫言也呵呵地笑了。
那晚,我們開懷暢飲,喝得很盡興。在酒席上,我知道了莫言與我同一個生肖,屬羊;知道他小時候也挨過餓、受過凍,干過各種農活;知道了他也是18歲參軍,離開故鄉高密;知道他入伍后在新兵連寫的廣播稿一炮打響,從此走上文學之路。
6年過去了,我從江蘇交流到湖北任職。在轉業離開部隊之前,我把從軍30多年的作品進行梳理,準備出一本散文集子,取名為《換一種活法》。長江出版社黃海闊編輯建議我請名家寫幾句評價語放在封底,我首先想到莫言老師。可心里直打鼓兒,這么些年過去了,只有一面之緣的莫言還記得我嗎?抱著試試的態度,我給莫言發了短信,沒想到莫言很快回復,爽快地答應了。
我起草了一段話,附上原創,讓莫言參考。莫言認真進行了斟酌,最后形成了這樣一段評語:“多年前我曾為時在部隊擔任政治工作但醉心于文學創作的陸令壽戲題:‘左手抓政治,右手搞文學’,由此結緣。如今他的散文集出版,讀后甚喜。他以勤奮的思索來梳理紛繁無序的生活,用童年的視覺和不失本真的情懷觀照如矢的歲月,筆下散發出濃郁的江南鄉土氣息和兵味,是一本有真情實感的書,特此推薦。”
看到莫言的評語,我心潮澎湃,既欣喜又忐忑。想到有些圈內的潛規則,我試探著讓莫言提供一個卡號,打點“潤筆費”過去。莫言給我回道:“舉手之勞,大可不必。”與多年前讓他簽名時說的一樣。
責任編輯: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