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收購美國電視引發的思考

2013年1月2日，總部位于卡塔爾的半島電視宣布收購由原美國副總統戈爾 （Al Gore） 創辦的潮流電視臺（Current TV） ，在美國引起震動。1月下旬該臺就在美國登廣告招聘100多名記者、編輯和制片人，為其初定4月潮流電視改名為半島美國臺 （Al Jazeera America） 后正式亮相積極準備。

躊躇滿志的半島電視臺通過這次5億美元的收購將使自己的節目受眾在美國可到達4100萬戶人家，比原先470萬戶增加近十倍。但面對如林的強勁對手、美國民眾的誤解甚至敵意以及對國際新聞關注度日趨下降的今天，半島美國臺前景如何？它能引起我們做怎樣的思考？

美國人眼中的“半島”

半島電視臺成立于1996年，起初只有阿拉伯語臺，由于它是阿拉伯世界首個邀請以色列官員上節目的電視臺，在當地獨樹一幟，引人注目。但阿拉伯語臺仍擺脫不了對阿拉伯和穆斯林的傾向性。在美國反恐戰爭期間其播出的有關本拉登基地組織和塔利班提供的消息和美軍被襲血腥畫面讓美國等一些西方國家大為不快。小布什政府甚至認為其和基地組織有關聯，當時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稱半島阿拉伯語臺為“恐怖網絡”。

不同的是，2006年成立的半島英文臺（Al Jazeera English） 讓人刮目相看。英文臺（最早叫半島國際，但很快更名英文臺）一開始就同時在卡塔爾、倫敦、華盛頓和吉隆坡設立制作總部，并招募眾多原西方主流媒體主持人，如英國著名的新聞人大衛·福斯特（David Frost）和原CNN的主持人康銳思（Riz Khan）和記者。英文臺起初的目之一就是與BBC和CNN抗衡。由于該臺堅持新聞客觀性原則，重點報道國際新聞，比一般西方媒體更多關注南美、非洲和東亞，與歐美日趨商業和娛樂化電視網形成強烈反差，其新聞報道很快就獲得了業界認同。兩年前我和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庫珀 （Ann Cooper） 交談時，這位美國廣播界的前輩就對半島英文臺大加贊賞。

半島英文臺雖然受眾數量遠不如英國BBC News和天空新聞（Sky News），但卻以其出色的新聞報道被英國皇家電視協會（Royal Television Society）評為2012年度新聞臺（News Channel of the Year），并在過去奪得眾多美國和西方主流電視新聞獎。時任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在2011年3月參議院對外關系委員會聽證會上也贊揚半島英文臺提供“真正的新聞”而不像美國網絡電視那樣整天由無數意見領袖在那里扯，對幫助人們知情無太多幫助。

半島英文臺稱已進入130個國家和地區的2.5億個家庭。在西方電視臺海外分社日益收縮的情況下，半島網絡目前在全球有65個記者站。雖然半島英文臺在美國的收視率不得而知，但半島英文臺稱其網絡點擊百分之四十以上來自美國。盡管半島在業界樹立了較好的名聲，然而在9·11之后美國民眾愛國情緒高漲的今天，絕大多數美國民眾并沒有看過半島英文臺，這個臺的阿拉伯名字仍讓不少人產生與恐怖和罪惡有關的聯想。

2007年美國幾個小的有線網絡公司開始播出半島英文臺內容時，隨即遭到反對組織抗議。一個叫“媒體準確性”（Accuracy in Media）的右派媒體監督機構等團體把半島描寫成反美頻道，從而對轉播的有線公司施加壓力。不過當網絡公司迫于壓力停止播出后，同樣在佛蒙特州伯靈頓（Burlington， VT）這個自由派思想主導的城市引發廣泛抗議，經過兩次市民大會，市長宣布當地公有的有線網必須轉播半島英文臺節目。

然而這次，當半島收購潮流電視消息首度披露后，美國主要有線電視網絡時代華納就宣布不再轉播潮流電視，但同時發表聲明表示會考慮視情況，決定是否轉播未來的半島美國臺。原來潮流電視的嘉賓主持，如前紐約州長史比哲（Eliot Spitzer）、前密西根州長格蘭赫（Jennifer Granholmn）和前舊金山市長牛森（Gavin Newsom）都相繼表示退出潮流電視。

而收購后民調（Huffington Post/YouGov）顯示41%美國人支持時代華納停止轉播的決定，同時22%的美國人不同意半島電視以任何形式進入美國。

那個“媒體準確性”機構也出來敦促國會對這類外國宣傳頻道進行調查，并稱其是對美國國土安全的威脅。美國保守的福克斯電視臺（Fox News） 評論員莫里斯 （Dick Morris） 更稱該收購是把反以色列宣傳引入美國。

戈爾此次出售其擁有潮流電視20%的股權將獲得一億美元的收入。美國有一些人對其出售動機表示懷疑。有環保人士認為半島電視資金來源于卡塔爾石油業，與倡導應對氣候變暖而獲得2007年諾貝爾和平獎的戈爾的理想背道而馳。戈爾表示為其與商業伙伴耶特（Joel Hyatt）在2005年創辦的潮流電視至今取得的成就感到驕傲，但面對電視界整合，作為獨立制作公司的潮流電視難以應對強大有線網絡集團的挑戰。有關數據顯示，潮流電視某一時刻平均收視率僅為2.8萬人。戈爾贊揚買家半島英文臺是一個受人尊敬、備受褒獎的電視臺，贊揚其在氣候問題報道的深度和廣度是美國網絡電視同行遠遠不及的。

半島的信心

此時的半島人也深知要立足美國，消除美國人的誤解，改變習慣電視新聞“好萊塢化”的美國民眾，唯一的出路還是要堅持不懈把內容做好。半島美國發言人格蘭德（Stan Collender）對外稱以紐約為總部的半島美國臺將成為一個全新的新聞臺，報道更多美國新聞。其60%新聞內容將在美國制作，而另40%由半島英文臺提供。

面對有關卡塔爾政府對該臺干預的指責，格蘭德堅持說半島美國臺是獨立的。其編輯方針將由參與制作和播出的專業新聞工作者決定，不受其他任何人干預。他希望美國人可以給半島美國臺一個機會。

半島電視網總干事泰尼（Ahmed bin Jassim Al Thani）稱收購潮流電視將極大擴展其在美國傳播渠道并增強其新聞采集和報道實力。他表示將積極與美國有線和衛星網合作更好為新的美國觀眾服務。

在目前紐約、華盛頓、芝加哥、洛杉磯和邁阿密記者站基礎上，半島美國臺將在美國開設更多記者站。通過這次100多名人員招聘，半島美國臺職工將達300多人。

半島電視美洲的制作總監魏洛克（Bob Wheelock）對媒體表示，凡看過半島英文臺節目的人都喜歡該臺的節目，他指出反對聲往往來自那些根本沒有看過半島英文臺的人。而格蘭德也表示人們看過半島英文臺節目后那些偏見就會煙消云散。

半島的啟發

半島并非對美國這個世界最為重要媒體市場感興趣的唯一外國媒體。英國的BBC America可以說是目前在美最成功的外國電視，已進入2500萬美國家庭。同時，今日俄羅斯 （Russia Today） 和中國中央電視臺 （CCTV America） 也在不斷試圖通過網絡和衛星渠道進入更多美國家庭。其中CCTV美國臺在華盛頓擁有頂尖設施并招募了一些歐美主流電視記者和制片人，因而也被認為雄心勃勃。而半島電視在美國的經歷給無論是CCTV美國臺還是其他在美拓展的中國媒體很多啟示。

第一，半島英文臺雖然同樣是政府（卡塔爾王室）資助，卻能在短短六年多時間內，通過高水準客觀報道，獲得業界尊重，榮獲包括美國新聞界最高獎等獎項。這種堅持新聞準則、內容為王的原則是否可成為我們的指導思想。

第二，對于美國右派反對和民眾的偏見與無知，半島電視臺并未輕易放棄。此次并購引起右派保守派和民眾的噪音。但如果這次買家來自中國，引起的恐慌可能會更大，其原因值得我們探究。我們需要做哪些改進，才能使我們更容易被美國社會接受，讓我們今后也可嘗試類似的收購。

第三，對于進入美國時間仍不長的中國媒體，我們是否也能像半島一樣告訴美國民眾，給我們一個機會。我們是否有信心像半島人一樣說看過我們節目的人都會喜歡。

第四，半島英文臺主持人David Frost當初因采訪揭露尼克松而名聲大震，這種名人效應是否可以為我們借鑒。

第五，面對美國主要電視網絡不重視國際新聞和美國民眾對國際新聞興趣索然的情況，以報道國際新聞見長的外國和中國新聞機構應當思考如何才能贏得美國觀眾。

記得半島英文臺2006年開播后不久，我就驚嘆其新聞的高質量。但當我把自己的看法告訴一個來自英國的哲學教授和一位加拿大博士組成的夫妻時，他們表示不可理解。過了一段時間，夫妻倆從加拿大休假回上海，興沖沖告訴我半島英文臺確實不錯。這種口碑式的傳播至關重要，也是在海外中國媒體應追求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