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制造業緣何回歸

通用電氣公司位于美國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的家電工業園區，這里曾經是美國制造業實力的象征所在，充滿傳奇色彩。

這個工業園的設計始于1951年，至1960年代才全部竣工，堪稱一座電器之城，六座廠房依次排列，每一座的面積都相當于郊區的大型購物廣場。園區擁有自己的發電站和消防隊，乃至自己的郵政編碼系統。這里曾是通用公司電器部門的總部，每周可以生產6萬件家電產品，甚至成為美國消費經濟的引導者。在1973年，這里的員工數量達到了頂峰的23000人。

進入1990年代，工業園擁有的員工數量“合理”地逐漸減少。這也印證了哈佛大學經濟學家弗農（Raymond Vernon）著名的產品生命周期理論。該理論認為，美國能夠率先生產出高科技產品，因為它有巨大的資金實力以及強大的科技實力。事實也的確如此：美國的工程師、生產工人、市場銷售人員以及消費者之間所形成的良性循環，可以使企業很快得到來自用戶的反饋，并對產品進行改進，從而優化生產。但隨著市場的擴大，產品變得標準化并傳播到其他富裕國家，競爭開始加劇。最終產品生產完全成熟，產品的制造從發達國家向低勞動力成本國家轉移。這期間，競爭更加激烈，由于產品的制造和市場推廣已經相當完備，成本便成為關鍵，而美國在這方面毫無優勢可言。

這一理論以及后來發生的事實使人們相信，在美國除了漢堡包什么都不該生產。通用電氣傳奇的CEO杰克·韋爾奇曾經暗示：將在2003年關閉這片廠房。2008年，現任通用電氣CEO杰弗里·伊梅爾特也曾打算賣掉所有家電業務以及工業園區，但由于經濟危機爆發，無人愿意接手。到2011年，仍然在這里生產電器的工人僅剩下1800多人。

制造業又回來了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2012年，工業園里廢棄多年的廠房新開設了一條生產線，用于生產高配置的低能耗熱水器。這是工業園55年來產生的第一條新生產線，而通用電氣最初打算在中國的合約工廠生產這款熱水器。

此后，工業園又開設了一條新的生產線，生產技術要求頗高的法式對開門冰箱，這款產品此前多年來一直在墨西哥生產。還有一條生產線也正在緊鑼密鼓地建設中，將生產不銹鋼洗碗機。另有一條生產線正在生產時下在美國非常流行的前開門洗衣機及配套的烘干機，通用電氣過去從未在美國生產過這些產品。如今工業園還興建了新的塑料制品制造廠，為這些家電產品提供零配件。

與此同時，伊梅爾特發表了一個驚人的聲明：外包方式將很快成為通用電氣電器商業模式的過去時。就在幾年前，伊梅爾特還準備把工業園出售，而現在他卻斥資8億美元讓這里重獲新生。他解釋道：“很慶幸當初沒有賣掉工業園，現在我相信在那里通用電氣可以掙很多錢。”

伊特梅爾說的沒錯，全球經濟的確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而這些變化使產品制造轉移到美國本土生產變得越來越可行。

1.現在油價是2000年時的3倍，因此運輸成本大大提高；

2.美國天然氣產業的興起使美國國內能源密集型的工廠成本快速下降，與之相對應的，亞洲天然氣的價格是美國的4倍；

3.按照美元價格來核算，現在中國勞動力成本比2000年時增加了5倍，而且預計今后每年還會以18%的速度增長；

4.美國工會的立場發生了改變。1970年代和1980年代，通用電氣工業園的工會以強硬著稱，經常組織罷工。但從2005年起這個工會同意實行雙重工資標準，其中70%的崗位執行低工資標準。現在的起始工資是每小時13.5美元，比過去整整低了8美元；

5.美國的勞動生產率不斷提高，人工成本在產品總成本中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小。

不僅因為價格

盧·蘭奇現在領導著通用電氣家電業務的設計工作，他的團隊有25名成員。一直以來，他們都是設計產品然后外包給國外的工廠進行生產，價格是他們考慮的主要因素。

蘭奇說：“過去我們認為任何人都可以組裝出洗碗機，我們曾以為我們負責設計然后控制銷售就萬事大吉，現在我們發現了錯誤：一旦你把生產轉移出去，就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變化是一點點顯現的：當你第一次把烤面包機和熱水器轉移到海外生產時，你還知道如何制作這些產品，因為昨天、上個月或者上個季度你還在生產它們；但是當產品更新換代、技術不斷進步后，為降低成本而不斷更換代工廠的時候，設計產品的人與生產產品的人之間的差距就像太平洋一樣寬廣。

現在相當一批美國公司開始認識到，當你把產品的生產外包出去后，你的整個產業實際上也都外包了。這引發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過去十幾年外包浪潮是美國經濟生活中非常重大的事件之一，而這很可能是個錯誤。

很多隱性的成本會逐漸顯露：廉價的制造成本很容易讓你忽略不斷喪失的技術、慢慢同質化的產品、質量的下降以及創新力的匱乏。波音公司生產的787客機因外包的鋰電池質量問題而引發機艙起火事故，就是典型的事例。

更為重要的是，現在各種產品更新換代的速度太快。電子科技的應用使快速創新的浪潮席卷了所有的消費品。隨著產品生命周期的加速，一種看似成熟的產品很快就會被升級的版本取代。常常是，生產線工人剛剛適應了一款產品的制造流程，這種產品就過時了。因此即便成本低，在遙遠的工廠進行生產也會變得越來越不可行。

由于家電產品中廣泛應用高科技零配件，所以生產起來更加復雜，因此在美國生產就更有吸引力。這不僅僅是因為有很多知識產權需要保護，更重要的是就平均水平而言，美國工人比發展中國家工人的技術更好。而且產品快速的更新換代使工程師、銷售人員以及一線工人之間的合作變得越來越重要。

通用電氣重新發現了工廠的重要性。伊梅爾特說：“我認為廉價勞動力的時代已經基本結束。工廠實際上就是一個研發中心，只要你擅于利用它，那么它所起的作用絕對比節省人力成本更重要。”

工業園2012年新雇傭了3600名藍領工人，工人總數整整比2011年增加了兩倍，過去十幾年來，這里從未有過這么多工人。現在通用電氣的家電業務年收入為50億美元，其中有55%來自美國制造。通用電氣預計到2014年年底，這一比例會增加到75%，而隨著房地產市場的復蘇，這個數字也許還會提高。

當然，由于生產率的提高，制造業工人不會再像幾十年前那樣成為美國經濟的中心。1960年代工業園每月可以生產25萬件電器，而今天只需要用1/3的勞動力就可以達到同樣的產量。制造業復蘇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就業問題，但是可以擴大經濟規模，幫助眾多美國公司找回丟失了數十年的機會以及工藝。

也許有人認為這種回歸只是曇花一現，但是實際上這種可能性相當小，因為制造業的回歸可以解決很多實際問題。對美國而言，它可以重新激發公司的創造能力，同時還能簡化交通運輸工作，降低管理成本，同時增強人們的信心。

責任編輯：焦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