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三月街,四面八方有人來,即便不做買賣,也要去趕三月街,不然,就會若有所失。
現在,交通便捷,人們去趕三月街,已經很方便了,坐農村客運班線車、公交車、打的、開私家車,可供選擇的方式越來越多。網絡上、報紙上、電視上,手機里,都可以看到有關三月街的消息、圖片,即便真的去不了三月街場,也可以“臥游”、“神游”三月街。
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趕一回三月街并不容易,特別是我們這些離大理古城有一百多公里的山里人。應當說,在那個時代,小孩向往三月街,就像鄉村干部向往北京一般。只不過前者似乎為了圓一個夢。一輩子連三月街都沒有去過是要被村里人嘲笑的。
其實七十年代要趕一回三月街還真不容易。我們家所在的喬后井雖有鹽礦,來往拉鹽巴的貨車多,有時去大理、下關也可以偶爾搭一回貨車,但大多數時候只能翻越莽莽蒼蒼的羅坪山到洱源,再從洱源走到大理。如果為了交易騾馬,那就更要翻越海拔3000多米的羅坪山了。這樣艱難的險途,像我們小孩子是根本不能勝任的。好在我們早早做好了準備,搭喬后鹽礦拉鹽的貨車走了一天,到了鄧川奶粉廠,在二孃家住下來。后來好不容易找到一輛順路的炮團軍車,輾轉反側。來到大理西門外。記憶中雖然暈車暈得一塌胡涂,可一看到人頭攢動的場面,忍不住就興奮起來。
七十年代的三月街。沒有現在的牌坊。也沒有鱗次櫛比的建筑。沒有水泥路面。就是一個無比開闊的土場子。風一吹,塵土飛揚,黃灰滿天。可人們依然興致很高。在鄧川奶粉廠工作的孃孃帶著我們慢慢地轉悠。從最熱鬧的大牲畜交易市場開始。到藥材交易市場、特色土產交易區、餐飲飯館區、賽馬場,不知不覺,一轉就是大半天。三月街賽馬的傳統也是由來已久,只是最初的賽馬則是為了展示馬匹的強健,為了自己的馬能賣一個好價錢。我們卻在現場看到了真正的土里土氣的賽馬。別看那一匹匹土著的“大理馬”身材矮小,跑起來卻很快,而且極有耐力。
那時候的賽馬,主要就在滇西各州市的漢、白、彝、回、藏各民族中進行,馬匹的品種也極為有限。而現在的三月街賽馬大會,已經引入蒙古賽馬隊、北京、香港等地的馬術隊,競爭越發激烈了。來自洱源喬后、茈碧等地的彝族騎手訓練的馬匹特別厲害。也許是常年在高山訓練的原因,到了大理壩子里。一路遙遙領先。我老家喬后鎮板橋的一名騎手。因為多次在三月街上獲得了賽馬第一名,被破格安排到鎮政府成了一名國家干部,這也是那個年代的一種特殊獎勵。
看過了賽馬,肚子也咕嚕嚕地叫了。對于我們這些缺吃少穿的農家娃而言,解決吃的問題,才是最最重要的。所以我們叫著嚷著讓二孃帶我們去買吃的。飯館當然是不敢想的,那就買點零食解饞也好啊!到了賣酸角的小攤前,這是一種我們從來沒有吃過的特產。有點像我們老家大一號的扁豆,撕開硬硬的外殼,露出粘性的褐色果肉,咬在嘴里,酸酸的,又有幾分甜味。對于一個小女孩來說,最好的零食,莫過于此。二孃給我們買了一堆酸角,放在我們背的小竹籮里,歡歡喜喜地轉身而去。
吃著酸酸甜甜的酸角,安撫了自己的胃腸,我們還想買自己喜歡的玩具。在70年代,女孩子的玩具很少,鄉村的玩具似乎都是為男孩子提供的,比如自制的紙槍、水槍。“打陀螺”是男孩子們喜愛的游戲。用軸承齒輪自制的滑輪車,順坡滑下,用雙腳當剎車。把布鞋底也磨破了。這樣的游戲也僅限于男孩。女孩一般“玩泥巴”,更多的是“跳皮筋”、“跳房子”等。當我們在三月街上看到竹制的“雞啄米”玩具時,既好奇。又羨慕,有一種想馬上擁有的欲望。那件玩具制作精美。還上了色,紅紅綠綠的,很惹眼。上面的機關。類似于鬧鐘的發條,只要把發條上緊,公雞和母雞便不停地朝地下啄食。公雞好像對母雞說:“你下蛋辛苦,多吃一點”。母雞好像對公雞說:“你帶領我們找食不容易,你多吃一點。”于是,公雞一下。母雞一下,便開始啄食,也許是米粒,也許是蟲子。
盡管我們來自鄉下,對“雞啄米”并不陌生,但還是看得津津有味。那個時候,為了能坐上回鄧川的貨車,二孃催促我們快走。我被二孃牽著,很不情愿地離開了玩具攤,沒想到我的雙胞胎姐姐阿萍竟然就在擁擠的人潮中走失了。二孃急壞了,趕快跑到三月街會務處,請求高音喇叭廣播找人。廣播了半天。還是沒見萍姐的蹤影。我慢吞吞地對二孃說。阿萍會不會在賣玩具的地方。二孃一拍腦門高聲說:“啊呀,我怎么沒想起來?等我們趕到玩具攤前。阿萍還在那里呆呆地看著玩具傻笑呢!二孃急得跺腳。想罵又不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出口,便掏出錢來給我們每人買了一個“雞啄米”的玩具,迅速帶著我們離開三月街。
有一年我在大理古城一塔寺旁邊的大理市教師進修學校讀書,那年三月街學校放假,街場就在學校附近,于是每日都要逛上一次,買碗涼米線,稱一點冬瓜蜜餞,都是一種享受。
如今每年三月街,我都要帶著老人和女兒,到三月街上逛一次,這似乎成了一種習慣,一種儀式,可總也沒有當年趕月街的深刻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