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選工會主席遭遇“罷免”

曾經高票當選

列位，今天的話題十分新鮮：一個當初由職工高票選出的企業工會主席，卻在9個月后又被職工們投票罷免，這背后的劇情定然十分曲折。咱們且從頭說起。

趙紹波所在企業名叫歐姆電子深圳有限公司，是成立于1996年的日資企業，有職工800多人。這家企業歷來就有勞資糾紛，2012年3月，因為對工資制度和福利待遇不滿，700多名職工停工靜坐，表示抗議。

此次沖突后來在當地工會介入下平息。但職工認為，企業工會不敢代表職工說話，要求改選工會，“選出一個真正代表職工的工會組織”。于是，在當地工會指導下，歐姆電子公司改選公司工會。

5月末，經過企業工會會員投票，14名候選人中的11人當選為新一屆工會委員并進入下一輪投票。最終，生于1977年、任公司制造部科長的趙紹波以絕對多數的選票當選工會主席，而上一任工會主席甚至沒能入選新一屆的工會委員。

趙紹波的當選，意義并不簡單。2010年，全國總工會提出，要在條件成熟的企事業單位探索工會主席直選，確保選出的工會主席能代表職工并為職工說話辦事。2012年，深圳市計劃在163家大企業中直選工會主席，歐姆電子公司的首次直選因而備受關注。選舉中，每位競選人都登臺演講，競爭十分激烈。最終，趙紹波成為全國矚目的“首位直選工會主席”。

當選后，有記者問他：拿著老板的工資，你敢為工人說話嗎？趙紹波沒有正面回答，他說自己雖然經驗不足，但對與資方打交道還是有信心的，因為新一屆工會“團隊的力量是龐大的”。

兩根導火線

可惜呀，9個月后豪言猶在耳畔，趙紹波卻遭遇了滑鐵盧。

2013年2月底，有職工把罷免工會主席建議書貼到了工會的玻璃窗上。公司大門上也有一份，并有160多人在上面簽了字。當初投票支持趙紹波的工人們對他提出了新要求：下臺！

列位看官可能會問，這是為啥呢？在罷免書上，職工列出了五宗罪：工會運作不透明，未及時回應會員訴求，關鍵時刻不作為，導致會員利益受損，工會“倒戈”站在資方立場上。

其實，媒體調查發現，指責背后有兩根導火線。第一根導火線涉及22名職工。2013年初，公司內22名職工被找去談話，原來他們合同到期了，如果選擇離職，可獲得N加1的賠償。如果不選擇離職，繼續在公司干，那么將可能調動工作崗位。

這些職工都是管理層的，調動工作就意味著重新回到生產線。在如此顧慮之下，他們都選擇了在離職書上簽字。后來有人不放心，找律師咨詢后才知道，與公司已經簽訂了兩次勞動合同，按照法律規定公司應該與他們簽訂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22人上當了！

職工們炸了鍋。他們找到日方管理層交涉，被拒絕了。第二天再去找公司要結果時，在工會辦公室等了一天都沒有人理睬。不得已，9名職工爬上公司樓頂抗議，威脅說公司若不解決便以死抗爭。最后政府工作人員將他們勸下，此事最終通過勞動仲裁解決。

第二根導火線涉及38名工人。2013年2月，歐姆電子公司準備為38名合同到期的職工簽訂無固定期限合同，并承諾員工在簽訂合同的次月開始底薪提高10%。職工們答應了，可等到簽訂時卻意外發現，合同里并沒有提薪的內容。

“公司出爾反爾、單方惡意修改合同意向書，這是損害員工利益的行為！”感覺受騙的職工向工會求助，要求介入處理，可趙紹波卻私下勸說員工接受公司單方修改的合同。“我們自己選出來的工會主席，卻幫助老板對付我們，這讓我們情何以堪？”

兩根導火線撞到一起，矛盾就此一發不可收拾。

民主的代價

列位看官，聽了職工們的指責，也許您覺得趙紹波真是不稱職。其實，他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水呀！

“我幾乎沒閑著啊！”趙紹波列舉了9個月來他作為工會主席的工作：制定規章制度，組織娛樂活動，為患病員工募捐，按章程規定召開會議，解決員工的訴求。

對于糾紛中的第一根導火線，趙紹波有自己的看法。在簽訂第三次合同時，職工既可以要求簽訂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也可以拿賠償金走人，主動權其實在職工手里。“企業雖然沒有完全告知，在做事方式上有不妥，但職工如果不懂法，可以向工會咨詢。作為成年人，一旦簽了字，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在第二次導火線事件中，趙紹波曾帶領工會成員與總經理談判了四五次，可對方始終不讓步。“在談判中，工會基本沒有與資方對抗的砝碼。我們提出要求，資方說我不答應，之后我們該怎么辦？”

9個月的時間里，趙紹波感到工會主席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作為拿著資方工資的打工者，他無力與資方對抗；作為職工中的一員，又不能完全滿足工人的要求。“（做工會工作）沒有一分錢的報酬，天天費心費力換來的就是員工的罵聲。”

趙紹波也有不冷靜的時候。他曾經抱怨說：“誰不滿意就自己去談！”這激怒了工人，最終導致了被罷免。而他還曾說：“求求大家，趕緊把我罷免了吧。我真心感謝你們。”他說這是真誠地請求，“身心俱疲，實在是太累了”。

趙紹波事后也在反思，他認為作為基層員工根本不能參與公司決策，談判時往往捉襟見肘。而拿著老板的工資，也讓工會的獨立性大打折扣。這種尷尬，無疑正是當下中國工會的的普遍矛盾之所在。

工人們罷免親自投票選出來的工會主席，說到底，是因為職工與自己的組織之間尚未建立起順暢的溝通平臺。既無溝通，哪有信任可言？趙紹波被罷免對后來者是件好事，讓大家明白民主是個漸進的過程，在學習中既有所得，也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您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