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輝詩二首
還愿寒山寺
沒有一首去韻詩句
能還給你一個人
如果有一句腳詩,把厚墻里的鐘敲出
你就能把一個人
還給燒烤花崗巖的落暮門前
來吧,沿讀聲之路的踐踏
你就舉棉團刀來到花簇上
土地主之子
開窗以流星,喂食像火苗過年的鴿子
落花時是天堂在還詩
泅水型封條嘴
天空個別邀游在挖窟
靜臥者,也是吃青蛙致懷鄉病者
說是要捧肝給有心人看
剛松懈召喚你深淵的捆綁
倒是那位裹你在船塢和油燈罩的人
還回來一首捶打神秘之詩
剛落雪是小教堂戴上白手套
女護林員
我把你的姐姐,當做
一種捍衛
她貴氣,似把利斧舉向落日
倒下睡去時
再舉著利斧回來
折光便舉起你姐姐的雙手
候鳥搬著地土層走
心靈把獵槍收拾在倒梯邊
你和姐姐走下來,手中不停放著蒲公英線
一如飛行被搶劫
只剩下吃火苗和葡萄的星期天
貴氣高起來,能作為云虹的伙食
高貴低下來,番鴨拿她去做棉被
但我捍衛不住,一首首嚎叫的豪豬詩句
你的穿行光束的姐姐
我現成的夢比她的微笑慢
是她的眼神已長過邊境線
重把落葉撿拾作噴泉之眼
你的姐姐哭過一只土撥鼠
風干時,就只皺個眉頭給天底下
竇鳳曉詩一首
心憂曲
中午十一點半,我打電話
給一個無事可做的人,告訴他:螞蟻搬運工
已經開始大舉罷工了,趁著天氣好,
爭取擠到它們中間,占個好位子
跟姑娘們玩玩跳水、轉圈游戲,在人縫里找點吃的
再把耳朵里里外外清理三遍
務必做到求真務實,一絲不茍
“我欲致虛極,守靜篤。”
“未若繞樹三匝”
啊,讓我來假設,他正急著去趕一場午宴
無暇聽我哆里啰嗦。然而:
我雖口袋憂患如巷道,但頭發很蘿莉。
你用萬金油抵擋,
但我有千里駒——萬物并作,吾以觀復
不得不說,在搖擺的程序與道德之間尋找均衡點
這世界,沒事找事的人多了去了
谷禾詩二首
10月2日夜訪詩人楊拓遇雨
其實我們居住的院子只相隔了一道墻
楊拓兄,有多長時間了,這樣對面坐著
把兩杯龍井泡到沒有茶的滋味
為身邊的人和事
以及我們共同喜歡的詩和詩人嘆息
竟然也成了一種奢望
在這座奔命的城市里,狗日的生活
它壓得我們有些筋疲力盡
十年前,我們信仰有夢想就有奇跡發生
那時你年輕,我的女兒也還不滿十歲
十年一夢,如今你早已為人之父
我的女兒,她遠去了異國他鄉
有幾根灰發已經悄悄爬上我們的鬢角
時間這把鈍刀,它割肉,卻不讓你覺得痛
這時雷聲隱隱,推開窗,我們看見了
閃電的翅膀,忽閃著,撲了過來
更響的雷聲滾過
整個小區的車子都拉響了防盜警笛
夜晚的神經瞬間亂成了一團麻
我們都停止了說話
看雨簾之外,更多受傷的雨
在借著燈光跳到水泥地上。我謝絕了你的挽留
撐開傘,沖進了密密的雨簾
更多的雨,如箭簇,射在傘上,折在我沸騰的心里
我慢慢地走著,仿佛雨中的一個標志物
回望見你家窗戶射出的光
你不知道,我突然淚流滿面,并加快了腳步……
原野記
把原野當成生命的溫柔地帶,我去它
卻愈加緲遠起來。當原野上消失了
蓬勃的野草、雜樹、荊棘,而只剩下莊稼
溝坎墳畔的花兒在風中加速凋零,請允許我
獨自游過田埂時,心中升起
露水大的傷悲。離開村莊三公里之處
我一步一回的淚光深處
只捉到了電線上的雀點兒,以及枝頭的半片殘葉
腳下這青綠的麥苗兒,頭頂著霜露
卻并不見老,偶爾有野兔順著壟溝狂奔去遠
似乎它要在驚悚中亡命一生
壕溝里流水不復,哪里還有水草和魚蝦的蹤跡
藍天白云凝滯頭頂,壕溝對岸
高速公路直穿過圍起來的開發區,不用脫去鞋襪
我也能向著燈紅酒綠飛去。仿佛
原野己不復為原野,我心已碎成
齏粉。想起童年時我也曾在原野上迷路
從連片的馬齒莧、抓地草間摘下一朵牽牛花放在耳邊
隱隱就傳來了暴雨般的蟲鳴,抬起臉來
看見星辰分外密集而明亮,足以照耀古今
讓人平靜地睡去,不再想醒來
不再側耳搜尋親人的喚歸
若干年后把住所安置城市的邊緣,說明我心向原野
卻又被名利的樊籬羈絆
你懷疑我虛偽吧,但請不要懷疑我來自那里
最終還將被它一點點收回。
劉禹詩一首
懺悔錄
活著是一件多么丟臉的事
得浪費那么多的手勢,眼神和呼吸
在路上走,在房子里躺著
四處游蕩哪也不去,從梯子上掉下來
我浪費那么多青春、感情、憐憫
不明不白地追求一些烏有的事物
我一次次重建與人為善的計劃
我策劃了多么久,真是荒謬
夜深人靜,我激動不已
我浪費多么多的精神、關懷、思念、傷感
崇高的念頭和神圣的血
我浪費了過多的心跳
我原因不明就失去了靈魂
換來了數不清的塵埃和一顆迷幻的腦袋
我一下就浪費了一切
活到今日非我心意,只是除了活著我不知該怎么辦
我浪費那么多值得留下的、終生有益的
得到了這么多毫無意義的經驗、智慧
和武器,我要他們有什么用
我寧可變得懶惰、骯臟、愚蠢,和老鼠與塵土在一起
森子詩二首
象征
我忘了剛才在路上撿到的一句話,
以為自己還記得。
落葉提醒我,不再象征、比喻
可以嗎?
火的形態——已經厭倦了燃燒,
街口炒栗子的人讓我想到黑熊,
熊熊燃燒……滿意了吧。
痛嗎?落葉會這樣問嗎?你在搓衣板上
會問衣服痛嗎?
干凈是一種痛,痛是一種快,
快樂預示著它是一種短期行為,
被泡沫帶走。水——
快樂嗎?干凈是代價,
是水表默默的讀數,你在水表上走,
計費的生活在暗地
熊熊燃燒……水在沸騰,米在犧牲,
一會兒要去喝酒,我也會像(不好意思)通紅。
那句話總要失去的,
梧桐葉在路上提示,去吧,
誰都會離開的。
也許只在城里,落葉才是非法的,
家——不屬于它,黑熊也會這樣想嗎?
在它掏洞準備冬眠的時刻。
在望花湖畔
每座小湖都值得一看,
就像每個女人都有動人之處。
你說在中原再難見到自然
形成的湖泊,除了內心的那塊,
如玉般透明,瑕疵也是自知的。
有山環繞的湖更值得駐足,
黃櫨就懂得這一點,可知道
羞恥的人已罕見,更多的臉
成了坐墊,嘴上掛著露珠的母親。
我們的心都被殘忍打磨,
不是更純了而是更尖刻。
愛風車的人轉了一千零一夜,
他們也發電,也愛瘋癲,
也想借用閃光的語詞遮丑,
卻不可避免地暴露出狹隘。
小湖的私處在哪里?
沒有人在問題里游泳,
一杯退燒的開水不再二次沸騰。
秋風做著最長的一道作業,
垂柳留給明天的零花錢不多了。
桑克詩一首
寫作
寫了這么多的絕望,
也還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
寫了這么多的希望呢?
騙子!
你比灰暗激烈得多,
你的勇氣來自于自我折磨,
你的年代的真相只是他的年代的教訓,
奴隸的起義,只是為了他的娛樂。
悲哀傳遞著,從一個人的心中到另一個人的心中。
一個聲音有時有,有時無。
學會贊美,重新學會逃避,篩選,
只留下陽光,熱辣辣的辣椒粉一樣的陽光。
關于心疼的解釋:心這個東西疼了;
關心的心,疼愛的疼——不管你喝了多少花粉湯,
還是有些不舒服。口頭的,書面的,
消逝的消逝,模糊的模糊。
生霉的,打擺子的,雪的存在
比雨更多。其實雨也是多的,正如小小的快樂。
你只是把它當作演奏的間歇了,
當作極夜與極夜之間灰白的濕漉漉的霧斑……
楊拓詩二首
為楊勇博客上攝影作品《山泉》而作
野山羊被撕碎
毛順著石罅
撞得秋風
翻滾,糾結著
砸向山腳下的清泉
小鳥斂聲
兀枝無語
云抹在藍天上
秋天就這樣來了
有些安靜
小寒日,京城街頭所見
零下二十度的寒冷
并未能阻止風雪
抽打一絲不掛的
未成年男子?他
談不上魁梧的上半身
演練著澡雪精神
仿佛鐵人
身長于他兩倍的鋼筋
繞樹三匝,繞脖三圈
何知渴衣(何枝可依)的乞討
走過來的行人
眼睛未及彎曲
又走過去了
我也一樣
在這寒冷的冬季
甚至來不及一聲嘆息
楊勇詩二首
偶遇
我看見山路上游走著一隊花奶牛
尾巴擺著,搖動寬大的臀部,像船隊順著春天的河流緩緩逝去
它們腹下一排鼓脹的乳房丁咚響
引導著更小的花牛仔
它們就從兩排綠色山林夾成的幽暗峭崖里跳出來
我剛從那里來,那里的墳墓靜極,那里的鮮花繽紛
悼詞
就像黑雪落在黑天。落在黑天
就像蒸汽和落花。落在黑天就像冰下的魚在深淵里睜一會眼。
就像白色的鐘表,在死亡中咔咔走動。就像黑暗只是我的。
就像我讀:英格蘭,薩士比亞和你的多霧的白天。
就像在一頁戲劇里,是插畫,臺詞是空的,燈光里沒人。
就像一本護照寫滿偈子,說走就走,一輩子不解其意。
就像平淡無奇,就像水,就像水想象冰。就像大西洋,
就像爐火熄滅,就像麻布尸衣。這一切裹在身上,
就像一會兒洶涌。一會兒平靜。
臧棣詩一首
麒麟草叢書
一開始,又像以前那樣,它們的名字
將我困在名字的迷宮中。你知道
它們叫什么草嗎?十個人中有四十個人不知道。
但是,好玩在翻倍。尋找答案時,
我像是在克服一個心靈的風暴。
它們到底叫什么?一百個人中有九十九個不知道。
九十九個人,像是還沒走出求愛的夜晚。
每個這樣的夜晚都是一根釘子,更深地進入
或是又拔出了一點點。而那唯一告訴我
這些草叫什么名字的人,后來被證實
他的說法是錯的。但是,你知道
我們最終會原諒語言的錯誤,
就好像語言曾原諒我們發明了它。
最正確的叫法往往靠不住,但是
你叫它們麒麟草時,卻很形象——
這意味著,每個生動的名字后面
都有一個經得起歷史磨損的故事。
比如,我比我古老。你比我更古老。
而這些草比你我還古老。它們的名字得益于
麒麟身上的粗毛。但是,德國人或羅馬人見過麒麟嗎?
麒麟不希臘,怎么辦?
眼見為實不啟發死結,怎么辦?
這個秋天的這個注腳,美麗的現場
再三委婉于安靜。沉睡了一個夏天之后,
形象的粗毛不見了。清新的變形,
它們伸出的黃色手指,扎著堆,
在山坡上,在河谷里格外醒目。
它們的手指一直向天空伸去,
隨著陣風搖擺,它們的撫摸比溫柔還低調。
它們摸著我們用肉眼看不見的那只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