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 80年代,江海毛巾廠曾經風光一時。可近年來,效益越來越差,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
這天,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走進了廠長辦公室。老婦笑著說:“我是來投資的!”小王喜出望外,趕緊起身泡茶。
原來,老婦是蘭城的一個商人,姓白。小王討好地說:“廠長出差了。要不,我立刻打電話讓他回來?”白女士淡淡地說:“算了,我只是先來考察一下!”小王有點失望。這兩天,好幾個投資人登門拜訪??墒牵斔麄兊弥韽S欠債上百萬后,紛紛打了退堂鼓。
這時,白女士突然說:“我想贊助廠里舉辦一次納涼晚會,不知道行不行?”說罷,她從包里掏出一沓人民幣。小王呆住了,說實話,由于效益太差,廠里已經好幾年沒舉辦納涼晚會了。小王問:“白女士,您為什么要這樣做呢?”白女士笑著說:“我想考察一下工人的精神狀態,倘若個個萎靡不振,那可不行哦!”小王歡喜地說:“放心吧,納涼晚會三天后舉行!”臨走前,白女士特別囑咐道:“別忘了,讓退休職工一起參加,他們也為廠里做出了貢獻!”小王感動地點了點頭。
三天后的晚上,廠里彩旗飄舞,人聲鼎沸。工人們早早地坐在臺下,那些好久不見面的退休職工,顯得尤其興奮。
19點30分,主持人小王終于登臺。幾個小年輕率先唱起了熱歌,跳起了勁舞。白女士心不在焉地翻著節目單,小王安慰地說:“白女士,馬上就有您喜歡的節目了!” 半小時后,小王再次登臺報幕:“接下來,有請退休職工馬婉芝笛子獨奏:《邊疆的泉水清又純》!”剎那間,白女士的身體就坐直了。雖然,馬婉芝已經年過花甲,但風韻猶存。笛聲婉轉,透著一絲哀傷,眾人聽得如癡如醉。
馬婉芝毫無爭議地獲得了一等獎。頒獎時,白女士在她的耳邊說:“這首曲子,倘若笛簫合奏一定更好聽?!瘪R婉芝呆住了。
散場后,馬婉芝一路追到了賓館,怯怯地問:“你……你就是云飛的前妻吧?”白女士冷冷地說:“別跟我提這個人。30年前,他在我心里就死了!”馬婉芝低頭說:“大姐,對不起!”
原來,30年前,莫云飛是江海毛巾廠的廠長。白女士是他前妻,平日里,她遠在蘭城,夫妻倆聚少離多。在廠里,莫云飛經常和文藝骨干馬婉芝一起表演《邊疆的泉水清又純》。莫云飛吹笛,馬婉芝吹簫,慢慢地,兩人吹出了感情。最后,莫云飛離婚,和馬婉芝走到了一起。誰知,不久莫云飛就去世了。
馬婉芝羞愧地說:“對不起,當年我搶走了云飛!”白女士驕傲地說:“其實,我應該感謝你!是你讓我明白,女人一定要靠自己。離婚后,我沒有怨天尤人。我從一個小裁縫做起,最終創辦了自己的服裝品牌。如今,我身價超千萬!”馬婉芝明白了,她是來看笑話的。
白女士冷冷地說:“30年了,我從不知道你長什么樣。所以,我掏錢贊助了這場納涼晚會。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這是你們最后的狂歡。我恨這里所有的人,尤其是你!”馬婉芝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第二天清早,白女士獨自來到了莫云飛的墳前。擺完祭品,她掏出一根竹簫迎風吹了起來。剎那間,凄婉的簫聲彌漫了陵園。恍惚中,白女士感覺前夫正吹笛與她合奏,兩人一笛一簫,配合十分默契。一曲終了,白女士不禁淚流滿面。呆立片刻,白女士擦了擦眼淚,赫然發現馬婉芝舉著竹笛站在身后。原來,剛才不是夢境,是馬婉芝在跟她合奏。
馬婉芝哽咽地說:“今天是云飛的忌日。原來,你還是牽掛他的!”白女士轉身想走。馬婉芝央求道:“大姐,救救工廠吧,那是云飛最大的牽掛?!卑着亢藓薜卣f:“你知道這30年我有多痛苦么?這樣的滋味,也一定要讓你嘗嘗!”馬婉芝跪下來說:“我知道,你始終無法釋懷??墒牵S不是云飛一個人的,一旦倒閉,幾百個工人怎么辦?你說,究竟怎樣才肯出資?”白女士丟下馬婉芝就走。遠遠地,馬婉芝喊道:“我會讓你改變主意的!”
傍晚,白女士回到賓館。服務員說,中午有人找過她,并且留下了一根竹笛。白女士明白了,是馬婉芝送來了竹笛,那是云飛生前最喜歡的東西。剎那間,她突然有個不祥的預感。
正這時,小王打來了電話:“白女士,廠長明天早上回來,他想約您見一面?!卑着康卣f:“算了,我明天就走了!”小王遺憾地說:“那好吧!”白女士佯裝不經意地說:“不過,那……那個馬婉芝的笛子吹得真不錯,可惜,再沒機會聽了?!毙⊥鯂@了口氣:“今天中午,她在家煤氣中毒,幸虧被鄰居發現,這會還在搶救呢!”白女士呆住了。
當晚,白女士輾轉難眠。第二天清早,她剛走出電梯,一個面容憔悴的年輕人迎了上來:“白女士么?我是江海毛巾廠的廠長。真對不起,我剛出差回來,能請您吃早茶么?”白女士低頭不說話。年輕人說:“生意不成人情在,您專程趕來,我一定要盡地主之誼的!”
在茶餐廳,白女士只顧埋頭喝茶,年輕人只好一聲不吭。喝完早茶,白女士轉身就走。年輕人沒辦法,將她送回了賓館。在電梯口,白女士小聲地說:“你能帶我參觀一下工廠么?”年輕人喜出望外:“當然可以了!”
在江海毛巾廠,年輕人帶著白女士參觀了生產車間、工人宿舍、食堂和倉庫等。每到一個地方,年輕人都會詳細地解說一番。白女士始終不說話。參觀結束后,白女士說:“下午兩點,來賓館找我!”
下午,年輕人準時趕到賓館。白女士遞給他一張銀行卡,說:“這里有200萬,應該可以幫你渡過難關了!”年輕人激動地說:“白女士,太謝謝您了!”白女士搖了搖頭:“其實,你應該叫我白姨……”
15分鐘后,年輕人終于明白了一切。
原來,白女士第一眼就認出,他就是云飛的兒子。30年前,莫云飛離開后,白女士痛苦不已。后來,她拜師學吹簫,每天只吹《邊疆的泉水清又純》,如今,已經練得爐火純青,她一直希望和馬婉芝比個高低。
在納涼晚會,她終于見到了馬婉芝。當時,她很想上臺將對方比下去。誰知,馬婉芝吹的竟然是竹笛,她只好作罷。后來,她上云飛墳前吹《邊疆的泉水清又純》。她想證明,自己比馬婉芝吹得好一萬倍。冥冥中,她仿佛聽到了前夫在合奏。誰知,那竟然是馬婉芝。那一刻,她終于明白了:不論練多久,都是徒勞。因為,馬婉芝已經將生命融進了這首曲子。莫云飛死后,她再也不吹簫,而是改吹云飛的竹笛,他們才是真正的知音……
白女士感慨地說:“原本,我是來看笑話的??墒?,我萬萬想不到,你母親為了挽救工廠,為了消除我內心的怨恨,竟然情愿犧牲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改變了主意!” 這一切,年輕人并不知情。昨天中午,小王通知他,馬婉芝煤氣中毒住院,他才心急如焚飛了回來。在醫院,他陪了母親一夜。大清早,又匆匆趕來見白女士一面。
白女士哽咽地說:“可是,讓我徹底改變主意的是你!你為了工廠,日夜操勞,少年白發。知道么,當年,云飛也和你一樣,這才積勞成疾,英年早逝。我不想你步云飛的后塵。我參觀工廠,只是想感受一下云飛生前的足跡。當時,我真的有一種錯覺,仿佛身旁的你就是他。謝謝你,讓我有這個錯覺!”年輕人堅定地說:“白姨,我一定會把工廠撐下去的!”
這時,小王興奮地打來電話:“廠長,馬阿姨清醒了!”兩人聽罷,同時長舒了一口氣。白女士轉過頭,落寞地說:“你還不去醫院么?”年輕人站起身,微笑地朝她伸出了手:“白姨,我希望您能一起去?!豹q豫片刻,白女士終于緊緊握住了年輕人的手……
責編:楊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