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符號或印記

甘肅　扎西尼瑪

時光的符號或印記

甘肅扎西尼瑪

高原：不必呼喚，無需尋找

黏稠的陽光裝滿夏季的藍天。

雪山的身子，晃動，空茫。甲殼蟲，草葉下潛伏的詩人，一再把內心的火焰醞釀成背上的斑點。

意象濃縮的高原——

不必呼喚，遼闊就在天地之間給時光捧出舒緩的小站。

無需尋找，飛翔的黑鷹，就在胸膛里拍打一生的彼岸。

山坡的牧人，是那紫外線打磨的紅銅雕像。回轉身來，忽然把我看見。

距離之間，白色牧犬，吠叫的嘴巴撕扯一朵金盞菊的笑臉。

動與靜之間，他的孤單，成為我的孤單。

太陽：溫暖的相遇

黑夜的跋涉者，從每一個清晨找回自己的光芒。

一顆火紅的心臟，給正在集合的小草饋贈純潔的心靈。云雀的眼睛，與透明的露珠相遇，它們都回味到夢境的燦爛。

牧犬的呼喚，與羊群的耳朵相遇，它們都看見鮮美的早餐。

我的孤獨和捂住的疼痛，與大地上自由搖曳和嫵媚的花朵相遇。

它們都安之若素。用芳香的氣息過濾漂浮的塵埃。血液的火焰，尋覓脫胎換骨的出口。

花瓣尖叫。

風，橫渡曙色里躬身前行的漫長時光。

這個清晨的相遇，暴飲了苦厄人間趕往極樂天堂途中溫暖的汁液。

雨夜：致書生

柔軟心尖的撇捺，劃過清泉的石頭。夜，沉入小小的水池。

俯身。

漂移的弧線——黑色火焰。緩緩消化世間的雜草。

小鳥蜷縮，是一團忽明忽暗時斷時續的思緒。

四周的葉子，嘰嘰喳喳。

與寂靜的內心對峙。

你抬頭，抖落手上的灰燼。

雨，念完最后一段悼詞，停在人跡罕至的荒郊。

你把一支上好的羊毫，倒掛在叢林的窗口。

黑夜：坐著雪山的深淵

最后的鳥鳴，跌入冊頁的褶皺，杳無音訊。

墨色漂浮，裹住世界的本相。一顆星星，點亮眼睛的燈芯。

雪山，在愈加濃重的黑夜里愈加顯現出骨骼的輪廓，愈加搖蕩人生起伏不定的峰巒波谷，吞咽了季節的繁華和荒蕪，消化了紅塵里旋轉的幸福和孽緣。

獨坐的深淵，是一眼看不透的彼岸。

摁住內心的野狼，等待草葉上的露珠緩緩成長，又平安降落。

把一條河流的歌聲，捧給銳利的芒刺，喂養石頭的寂寞。

閃爍現世的磷光，死亡的遺骸，是難以自拔的嘆息。與急促的心跳相遇，忽近忽遠。

那前行的路人，陷入另一個深淵。

恍若把前世的熟人重逢。

遠方：丟下衷腸

門口的白貓，肉體空茫。

兩盞綠燈籠，裝下蒼莽。

門檻，是一道嶙峋的歲月。才旦老人垂頭默想。凹陷的牙床咀嚼村莊的孤單，咽下月光。

聽力坍塌，卻又不停地回旋念想。北方的煤礦，黑色箱子，鎖住那些局促的心跳，落下寒霜。才旦老人的兒子，正在挖掘另一種幸福的命運，丟下衷腸。

遠方。童年的小蜜蜂背回山坡的芳香。

卸下花朵的歌唱。

星空：記憶不停地掉落

成群結隊的星星，每一顆都醒著，不停地走著。

瘦弱火苗。有的摔倒。

光速傾斜，滑入宇宙的深淵。

沉睡的人，陷落在肉體的漩渦，影子不停地浮現于世間的某些場所。

貓頭鷹的撲閃，撞開暗處的窗口。片刻驚恐，終又平靜。一只木魚，不停地在一堆經文上打坐。

眼簾，不停地擦拭心頭的微笑。

星空，記憶提煉出一些具體的符號，不停地掉落。

暴雪：羊羔誕生

天空，撕裂傷疤。

傾倒沉渣。

以暴雪的方式。疼痛，也在挖掘母腹的子宮。

那些已經破碎的陰暗，塌方、倒地，相互覆蓋。一縷鮮血，穿越冷風的網，撞開空氣阻力的障礙，從高處滑落，在地面延伸，淹沒大地陳舊的粉飾。

紅與白：無字劇本內鮮明的角色。

對峙。進攻。一只羊羔，鉆出胎盤和羊水纏繞的漩渦。

母親的眼簾掛滿冰凌，母親咽下心尖綻放的歡喜。

母親顫抖的舌頭，一遍一遍，舔舐孩兒裹滿污穢的軀體。

羊羔站立。

于是，我們看到，曠野上行進蹣跚的長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