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淚

男人，你的名字叫堅強！所以，她從來沒見他哭過，直到那個吵架后的清晨……他背轉身，不讓她看到一個男人的眼淚，這淚水是血是金子是尊嚴，那么輕易地刺中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她在他的淚水中繳械投降。

他從來不掉眼淚，至少她不曾見過他流淚。可能男人更堅強，她想。他不會浪漫，很少跟她說什么甜言蜜語，可是在他身邊，哪怕什么都不說，她都覺得很安心。

有一天，她正在公司里，他打電話來說晚上請她吃西餐，她驚訝地問他，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笑著說，來了你就知道了。她亦笑，卻怎么也想不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結婚紀念日？生日？好像都不是。再說，婚后這兩年，每年的生日，結婚紀念日，他們只是回家，在自己的家里吃上一碗兩個人一起做的面條，不浪漫，卻很幸福。

下了班，她直奔那家西餐廳?；榍?，兩個人曾經一起去過，仿佛很遙遠的事了，那個時候，他不會吃西餐，找了西餐禮儀方面的書，現學現賣。他笨拙地拿著叉子，叉起一塊牛排，還沒有送到嘴邊，竟然掉到鞋上，他窘得臉上起了紅云，從此任她怎么說，他都不再去那種地方吃飯，逼得急了，他說，我只是一個賣豆腐的女人的兒子，這輩子，我只怕都學不會吃這種洋玩意。那次，她為他這句話生氣，氣得很久都不理他。在西餐廳里見到他，她調皮地問他，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想起吃西餐？他說，先吃飯，先吃飯，吃了飯再說。

看著他還叫了紅酒，她忍住了心中所有的疑問，心說，這家伙在搞什么花樣呢？

她不問，他卻忍不住。拉住她手說，素衣，我想了很久，想把媽媽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我們現在有了自己的房子，經濟也寬裕了……

她“嚯”地一下站起來，差點帶翻了身后的椅子，有些不悅地說，結婚以前，我們是有過協議的，結婚以后，不和雙方的老人一起過，單獨享受二人世界，這才幾天，你就食言？你把你媽接來，我把我媽也接來，我們這哪是二人世界??？根本就是養老院，你覺得我們沒有盡到兒女的孝心，我們多給錢不就行了嗎？

他忽然惱怒起來，說，你就知道錢錢錢……安靜的西餐廳里，驚雷一樣的響聲，很多人忍不住回頭看。她負氣地抓起椅子上的手袋，頭都不回地跑出去。

那天晚上，她睡在書房里，任他怎么敲門也不開。早晨起床，睡眼惺忪地打開門，發現他竟然搬了一張行軍小床擋在門口，怕她早起悄悄地溜去上班，看來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她做好了應戰的準備，誰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說，你的心思我全明白，我何嘗不想跟你過二人世界呢？可是，一想到我媽，我心里難受。你知道，我從小沒有父親，是媽一手把我拉扯大，供我上大學。我媽她一個女人，一年四季，起五更爬半夜，磨豆腐，賣豆腐。三九天，走街串巷，手腳凍得紅腫一片，吃飯拿不住筷子，睡覺不能安寐，這一切都是為了我，為了我的學業，為了我活得幸福。而今，我有了妻子，有了房子，立穩了腳跟，而我的母親還在鄉下受苦，我心里不好受。說到后來，他的聲音有了水音，他轉身面朝窗口的方向，不肯回過頭來。

她的心轟然而動，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流淚，為了他的母親。

當初，他們一起為生活奔波。他先去了一家建筑公司，大學畢業的他卻只能在那種灰塵四起的地方工作，有一次不小心，竟然被一塊高空落下來的磚頭砸傷了腳，血肉模糊成一片，看到他一瘸一拐的，腳上纏滿了白花花的繃帶，像個戰場上下來的傷兵，她的心縮成一團，眼淚不聽話地流下來。他沒哭，只自嘲地笑，你看看我是不是很沒用？連塊磚頭都和我作對。

他的腳稍好一些，就在廚房里一蹦一蹦，為她準備晚餐。她下班回來，看到他的樣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又笑，說，一只腳蹦來蹦去的大廚很少吧，我是不是可以去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很多時候，她看到的都是他微笑幽默調侃的一面，他的人生格言是，笑對生活。

誰說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淚？

一個男人的眼淚，是血是金子是尊嚴，男人的眼淚那么輕易地刺中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她在他的背后輕輕地抱住他，“好啦好啦，都聽你的。”她在他的淚水中繳械投降，他的淚水是一片汪洋的海，她在這片愛的海洋中被浸泡得溫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