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轉(zhuǎn)身,縱是相見亦不識。這不是戀人再見的感言,而是上下五千年,中國食物轉(zhuǎn)化的寫照。
華麗轉(zhuǎn)身,縱是相見亦不識。這不是戀人再見的感言,而是上下五千年,中國食物轉(zhuǎn)化的寫照。太多食物,你我習(xí)慣了餐桌上它的模樣,卻遺忘了它來時的路。
一粒黃豆沉入水底,沒有浪花。12天后,當白嫩、肥壯的芽撐破胸膛,它成了“黃豆芽”;如果只有一晚,它略微膨脹的身體滾入石磨下,吐盡汁水,化出“豆?jié){”;如果豆?jié){溫度降到80℃,點上鹵,嫩滑顫動的便是“豆腐腦”;如果豆腐腦鉆進木盆,擺正姿態(tài),散失些許水分,不到20分鐘,換了名字,“豆腐”;如果豆腐與棉紗布纏綿,壓去些水分,就成了“干子”。
硚口居仁門,小巷蜿蜒,肉鋪、雜貨店、菜攤把巷子擠得只剩兩人擦肩而過的距離。父母回鐘祥老家辦事,亢定海和妻子獨自支撐豆腐作坊的經(jīng)營。其實,一年前,父親已讓他挑梁主做,前店后廠的方式也是從爺爺輩傳下。
半身赤膊,深藍運動褲,褲腿扎進黑色套鞋。雙眼微腫,超過5小時的睡眠對亢定海而言都很奢侈。今年,他25歲。
過往,他的每寸光陰都烙上豆腐的印記:蕭索的凌晨,無論寒暑,屋里永遠籠罩在氤氳的熱氣里,父親忙碌磨漿、點鹵、定型,母親半夜起身搭把手,“一個人做不來”;天亮了,父親上閣樓瞇三四個小時,母親張羅出攤,豆腐、干子溫熱著擺上柜臺。豆腐養(yǎng)活了一家人,供養(yǎng)妹妹念大學(xué)。而現(xiàn)在,忙碌的背影變成了亢定海,他和妻子依靠豆腐,延續(xù)小家庭的未來。
“干子完了”妻子喊了聲。亢定海穿過陶缸,飛快地從晾床揀起放涼的干子,裝進塑料盆遞給前店的妻子,“今天做的一百斤豆子快賣完了。”和成百上千斤銷售的豆腐店比,這里只是小作坊。不過,與從前父親一天做幾十斤豆子比,亢定海已很知足。父親十三四歲學(xué)做豆腐,還是毛驢拉磨,磨好的漿必須用棉紗網(wǎng)過濾,現(xiàn)在用磨漿機,一次把漿、渣分離,效率高。
也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亢定海輟學(xué)回家?guī)兔Γ瑥呐荻棺娱_始。“漢江的水,石牌的豆,做出豆腐白又嫩。”這是鐘祥“豆腐之鄉(xiāng)”石牌鎮(zhèn)口傳的心法。如今,鐘祥、天門產(chǎn)的豆子雖好,但價格高,一斤3.6元。薄利的豆腐作坊都改用每斤便宜七八角的安徽豆,“東北豆子好看,但是鐵籽多,泡不開。”泡豆時間和天氣有關(guān),夏天3小時足夠,冬天得十幾個小時。老師傅隨手撈顆豆子,捻開,如果內(nèi)里飽滿,就能磨漿。豆子也不能泡脹太滿,否則點鹵難。
水潤豆腐好。這里自來水的源頭也是漢江,和鐘祥老家一個味。盡管家里3口陶缸缺損、漏水,亢定海仍沒有替換不銹鋼桶泡豆。漢正街沿河賣陶器的都拆遷了,以后亢定海很難再找到陶缸。他笑著說:“陶缸裝豆腐腦最好。”出漿后,手腳麻利立刻煮開,不能放,熱天半小時就餿。
世上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亢定海感受到累,卻沒覺得苦。在他的老家鐘祥石牌鎮(zhèn),1/3的村民分布在中國480多個大中城市,以及泰國、俄羅斯、韓國、新加坡等十多個國家,他們的生計只有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