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桌(下)

近日，同事做漢江頭條，拉我去吃藏在江灘里的“一桌宴”。極少去漢江的我，那一個初夏傍晚的所見所聞，仿佛外地游客。

聽說是去漢江最急轉彎的“東風險段”，原想會如虎跳峽一般轟隆隆，翻過江堤，不由看呆：不寬的江面安靜可愛，對岸叢林繁茂，夕陽映出一段橋面的金色倒影，岸旁紫色野花叢，臨水伸出一個個水泥“小舌頭”能并坐兩人，真適合談戀愛啊！

因我近日正研究京都的“川床料理”，此情此景，頗似鴨川沿岸。料理在哪兒呢？

江堤內一排“冬泳、健身”的會所，同事推開一扇玻璃門，居然是單獨一間華麗麗的餐廳包房。江灘好似它家的大陽臺。暗想，中途吃得撐了，可以去游個泳再繼續(xù)回來吃——這份“一線臨江”，恐怕在武漢無人可敵。

【“漢江限量版水產一桌宴”】

這間無招牌的館子，專吃漢江魚，僅此一間，僅此一桌。

老板和大廚都在漢江邊長大，因漁船上“搶魚”而相識。老板愛在漢江冬泳，在江邊開了個健身俱樂部，原計劃只是給會員們安排飯食，后覺得漢江魚鮮美難得，干脆開了“一桌宴”。

有十條漢江漁船與他們相熟，常有奇獲特供，比如肉是黃色的半人長大鯉魚，六七兩重的漢江野螃蟹等等，老板還留有如大葫蘆瓢的江鯰顱骨，白森密匝的牙齒，讓人想起韓國恐怖片《漢江怪物》。

大廚說，他有個晚上站在岸邊吹風，結果腳下動起來，一看踩住了個野甲魚。

聽說，每天早晨六七點和下午四五點，漁船們會在附近兩次靠岸，賣捕獲的活魚。漢江野魚雖然比市場上的養(yǎng)殖魚要貴上三五倍，但其鮮美肉質讓吃慣的人，幾乎再難作它選。“賣不賣得動？該看你搶不搶得到吧！”附近的嫂子婆婆們，蜂擁而上，眼疾手快，你還沒看清那些大小不一的雜魚，她們已經飛快扔進了各自的籃子里。

聽說也有漁船悄悄將養(yǎng)殖魚充斥其中賣高價，要看各人眼力，你和船老大的熟絡程度。

吃魚，聊魚，欣賞玻璃門外的漢江漸漸消失在夜色里。“漢江限量版水產一桌宴”，能把8到10個人吃撐，2000元起，價格不算貴。

老板有些苦惱，因江灘油煙污染限制，只能開一桌。食客有時多出一桌，有時又不足；低調鮮有人知，大張旗鼓宣傳又怕接待不了。

【民間烹技大挖掘】

遇到尖板眼“一桌宴”主人，向我傾訴此煩惱，不是第一次了。不要著急，不要著急，我已經想出了一個龐大的點子，名叫“娘子桌”工程。

此工程越想越有益無害，越想越意義重大，供有關部門參詳。

武漢三鎮(zhèn)，有多少女人藏有出眾手藝？可惜只能在家伺候老公孩子。煨湯的技法、餃子餡的秘方、鹵菜的工藝……一代代傳承下來，是“武漢家庭傳統(tǒng)烹飪非物質文化遺產”。

花3個小時功夫熬湯，精心挑選出1/3芽尖的鮮蔬，仔細刷洗親手腌制的醉蟹……它們，遠比餐館里用一滴香、地溝油啥的大火重油快速逼出的菜，珍貴得多。

每天不貪心，只開一桌。

面積不需大，用自家房子即可。不必支付高昂的轉讓費、不必擔憂店鋪租金、不必因員工跳槽而難過、不必為采購吃了回扣而狐疑……雖身在居民社區(qū)中，卻因只有一桌，不存在油煙、噪音、消防等擔憂。

幾乎是零門檻。

把家里客廳收拾出來，或小院子清掃修剪出來，或大露臺擺上桌子，進一臺消毒柜，就可以對外營業(yè)啦。

居民小區(qū)比起鬧市小巷，還方便停車。

館子生意如何？關鍵是要有一個巧手擅烹、對食物充滿熱情的女主人，近日爆紅的“名店”上海汪姐就是榜樣，每天去菜場親自挑選，劣物絕不上桌，品質不俗方能價格不菲。

【掛LOGO，開網站】

想挖掘出它們，要開一個“娘子桌”網站：全城所有愿意將“一招鮮”手藝幻化為“一桌宴”的主婦們，均可報名。

網站登記館名、地址、營業(yè)時間、餐廳風格、私房主打菜等即可。接受好吃佬們網上預定，按日歷排好，可通過淘寶安排下訂金。

一桌下訂，當日即標紅點。如果主人出國度假，也標紅點。

無菜單，隨女主人心情和季節(jié)鮮品安排，有新奇感。

預訂者，可在留言中寫清自己的喜好和避諱，比如不喜蔥姜，不喜辣之類等。

你可每天開中午、晚餐各一桌，也可只接受周末一桌的訂單。根據食材檔次和做工繁復不同，可50元到100元一個人，接受AA拼桌；可只開“餃子館”或“湯館”；也可像“懷石料理”一樣做500元到1000元一人的高級私房宴席。根據北京、上海的類似經驗，月收入數(shù)萬稀松平常。

參加的家庭，統(tǒng)一在門前懸掛有“LOGO”認證牌和迷你營業(yè)執(zhí)照。

那LOGO，參考公交車身“大娘水餃”新設計——《花樣年華》旗袍版小娘子姣美背影，盤頭發(fā)髻，輕挽提籃。

【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武漢三鎮(zhèn)，瞬間增加2000多個喝好茶、吃好飯的私密新去處。

晚上約朋友下館子，一周前預定好的“曲嫂河鮮館”。“在美林綠城H棟的D門2號，有小花園，去試試吧。”高挑鵝蛋臉的曲嫂子圍著布圍裙，微笑招呼著。“您家們來了？先喝碗冰鎮(zhèn)綠豆湯吧，看留言說不愛甜，沒放糖。”

小院石榴綴滿枝頭。進門一股浸脾清香，新摘的梔子花浸在水瓶里，桌上鋪好女主人從云南帶回的編織桌布，碗碟都是日本手工。

當晚菜品，她悉心設計。“前天買到了蠻肥的大白刁，已經腌好了；小龍蝦是個自創(chuàng)的古怪做法，先保密噢。”“我自釀的葡萄酒，要不要嘗嘗？”……

前菜是她腌的小蒜頭和紅酒花生，冷盤是她上午熬好的喜頭魚凍，湯里有她從云南帶回的松茸。飯局中間，她心情好會出來喝一小杯，爽快又優(yōu)雅，一不小心成了朋友。

……

好吃佬口耳相傳，網站預訂火爆，最好吃的館子預定已排到一年后。

很快，武漢會誕生“甄姨粉蒸肉”、“魚頭張娘子”、“李妹妹甜蹄髈”、“翁嫂藕湯”等一批名館；

很快，武漢的菜系會豐富數(shù)倍，“泉州菜”、“彭州菜”、“南陽菜”、“邵陽菜”等，每個來漢游子的家鄉(xiāng)思念，都化為灶間美味；

很快，下館子的環(huán)境變安靜多樣了，有頂層大露臺、私家小花園、復式樓、迷你小戶、榻榻米、中式寬堂等；

很快，武漢人吃慣了好茶、好油、好醬油、好招待的“娘子桌”，漸漸厭棄了地溝油、油煙滿屋的館子們，它們被迫改變；

……

盼望著，遍布全城的巧手娘子們，早日找到組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