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當了七年囚徒之后,盡管時光打磨了顧雛軍性格中的某些尖銳面,但本質上,他仍未改變太多。
他認定自己就是個科學家,他堅持說,美國一個教授是不需要向誰低三下四的。9月24日,在接受《投資者報》記者獨家專訪時他表示,“我最壞的打算還是去當個教授,我也沒必要去低三下四,給我平反就平反,不給我平反,我也沒辦法,以我的身份地位,我也不能做什么樣的事情。”
訪談結束,他忍不住調侃自己一番稱,“如果我現在平反不了,我現在就是個無可奈何的人,一個悲劇式的人物,最后帶著凄涼的身影踏上去美國的飛機,這個凄慘的故事看的人也不會很多。如果有一天我作為一個很成功的物理學教授,在世界上頂天立地,那故事可能又是另外一個寫法,他雖然凄慘地離開中國,但十年以后,他作為一個偉大的物理學家,回來了。”
收購企業并不激進
《投資者報》:很多人質疑你當初的一系列收購太過于激進了,時至今日,你怎么看?
顧雛軍:我覺得很多人不動腦子。激進評論的依據主要是錢夠不夠收購。從銀行來看,我欠銀行8.5個億,而且科龍用了5.3個億。一個擁有五家上市公司,只欠銀行這點錢的公司,做什么都不算激進。
上市公司就是這樣的,不做什么就說你保守,你做了什么,貸了很多款,又說你激進。所以我不能算是激進,如果科龍沒有欠我5.3個億,如果科龍正常經營的話,它每年秋天總要還我錢的話,我欠銀行的錢就更少了,到年底我欠銀行的錢是非常少的,也就幾個億而已。就這種情況下,說我很激進,我不能接受,因為我欠錢很少。
《投資者報》:是否存在收購過快的問題?
顧雛軍:說收購太快,我也不覺得。我坐牢以后發現很多公司比我收購要快,連我都看得膽戰心驚的,這樣的公司一大把。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大家總要找個故事來平衡你這個想法,大家總要找些東西來證明結果,但最后大家發現這個結果本身就是虛假的,因為我不欠科龍的錢,也沒有什么罪,所以大家發現要重新來評估那些觀點和想法。
如果沒有這七年的話,我相信在歐洲,大車中,十輛車有兩輛車是我的,我相信我能做到這一步,現在的歐洲跑十輛車大概沒有一輛是我們國家的,我不敢說我能把歐洲品牌都打敗,但我相信我能做到這一步,大車,我已經很熟悉了。
我大學本科的時候是學內燃機的,我對汽車是很熟悉的,并不是什么外行。我研究生才是做能源的,制冷和空調。內燃機,我是很熟悉的,汽車發動機我很明白,對汽車也不能說是一竅不通了,所以我認為這些都是我很熟悉的行業,并沒有走到一個完全不懂的行業中去。我做來做去還是坐我自己最熟悉的行業,一個是汽車,第二是做空調制冷,我沒有走到一個完全陌生的行業。
《投資者報》:你快速收購的邏輯是什么?
顧雛軍:資產收購都是我非常熟悉的領域,就是兩部分,冰箱空調和汽車。這些我在國外也買過一些相同的公司,特別是在國外買了大型客車設計公司五月花。
我原來想收購五月花公司,國內肯定需要有個公司跟它聯合,所以我在這基礎上收購了揚州亞星,但光有亞星,沒有配件也不行。所以收購襄軸,我想在襄軸的基礎上做成一個配件公司,不僅僅是做軸承,而且做后軸和前軸。
我不會做小車,我有個大車的構想,我看不出來中國的小車會超過美國人、英國人,但是大車必然會超過。可是我被抓進去七年,我失去了寶貴的七年時間,不然我的大車肯定是在歐洲的高速公路上跑了,而且我覺得歐洲那些公司肯定也會緊張,因為我的車跟他們的質量一樣,但價錢只有他們的一半。
以資本家姿態做企業
《投資者報》:你怎么看待自己的資本運作?
顧雛軍:我當時幻想我是以資本家的姿態來做,而不是一個科技企業家。科技企業家就是我懂,我有技術優勢。有沒有可能有一天,我完全是用我投資者的眼光,是雇人來完成這個,而不是靠自己的知識來使這個行業走到一個很像樣的地步?
很多人會以為科技企業家是個很高的頭銜,我認為做企業就是做企業,而不是加上科技兩個字,就是你拿錢,然后看你投資的眼光,然后建立一個團隊,這個團隊聽你的,然后再做成一個產業。而不是在企業前面加上科技兩個字,這個變成你只敢做你懂的行業,不懂的行業不敢做。作為一個企業家,我認為這還是有欠缺的,這不是一個企業家,這是一個知識分子下海,這就是要從科技企業家如何變成企業家。
科技企業家這個名字也就是比撿破爛的企業家高尚一點,但有這兩個字,總表明你就不是個企業家,你只是個科技企業家。你還不是一個靠資本,靠你的眼光,像巴菲特一樣,他不懂任何企業,他只是能看好任何一家企業,所以對我來說,我就是想做成這樣的。
《投資者報》:你做事的原則是什么?
顧雛軍:我認為,一個人做事,就是要拿自己跟行業中最優秀的人比,比如我做冰箱就希望做到世界第一,我不希望我做的只是第二、第三,或者是遠遠跟在別人屁股后面,這是我做事的原則。
我做能源的時候已經做到第一了,我在行業中有自己命名的循環,應該是很大的成果了,所以這個行當做下去做不出什么名堂了,碰巧我那個時候又很強,有個投行愿意出錢,用我的專利入股,所以就下海了。在被抓之前,至少表明我下海這個決定沒有做錯,我還做得很成功,我被抓也不是因為我把一個企業做不下去了。
我說過一個概念,假如科龍是因為沒有訂單而停產,那我是狗屎。我那個時候的訂單已經能接到8億美元,我全年的訂單能接到12億美元,又比上一年翻一番。我2004年,沒有停產之前只有5.4億美元,我2005年能做到10億美元,銷售額我也能做到100個億。
在這種情況下,我的銷售目標是2005年要做到200個億,所以并不是說我沒有訂單,也不是說我賣不出去,而是供應商和銀行擠兌我,對我立案調查,供應商就不敢供貨了,銀行也不敢貸款了,誰在那個位置上,都會被擠完了,就算用天才,把喬布斯弄來,他也會完蛋的。
靠讀書消磨監獄時光
《投資者報》:談談你的監獄生活。你為何能提前出獄?
顧雛軍:我提前出來也是我自己減刑出來的,也不是有人高抬貴手讓我出來的。而且我還屬于減刑減得不是很好的。一般來說,你坐一年可以減一年。
很多報紙都說,我提前放出來了,這不是提前放出來,我坐滿了,每個人都有權利減刑,你不能不讓我也減刑。沒有人坐滿了,除非這個人不停地違反監規。減刑是誰都可以減的,只要不表現得特別壞,你就可以減刑,是這樣的概念。我是屬于晚出來的,我也沒什么感謝的。
《投資者報》:七年監獄生活有何感受?
顧雛軍:我們總共有28個人,有17個殺人犯,這些人最高學歷就是初中畢業,我就是最有文化的人,很多人小學都沒上過。看書都是我一個人在看,別人都在外面,他們不會到教室里來。數學書和物理書都是讓我弟弟帶進來的,監獄里的圖書館都是鬼吹燈之類的,他們不看數學物理之類的。
在看守所能做到每天看18個小時的書,在看守所,吃飯也很簡單,沒什么東西吃,15分鐘就完了。看我在里面,每次吃飯花一個小時,然后再在里面轉,轉一百圈兩百圈的,坐牢就這樣,只能在里面轉。每天轉完圈就看書,看書也還比較簡單。
平反不成去當教授
《投資者報》:外界評論你是“不投降派”,自己怎么看?
顧雛軍:我沒有錯啊,我為什么要投降。我沒有罪,沒有錯,為什么要投降,我覺得我連錯都沒有。我做我的東西,不是因為我做不成我失敗了,那可能就是我的錯了。現在大家知道科龍最好的時候就是我在的時候,現在也不行,并沒有人把它做得很成功,弄得我很慚愧,所以說我不明白我要很謙虛地說這個說那個。
《投資者報》:如果平反不成,你有什么打算?
顧雛軍:我認為不成功還可以去當科學家,可以去當教授。美國一個教授是不需要向誰低三下四的,你可以工資高一點,那絕不會向誰低三下四的。給我平反就平反,不給我平反,我也沒辦法,我能怎么樣,以我的身份地位,我也不能做什么樣的事情,所以不成就算了,不成就去當教授去了,也沒辦法。
如果平反了,就要去經商,因為很多之前跟了我的人現在很慘,我也不能不管他們,不管他們就太不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