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女兒的良苦用心

女兒出生后不久，我和老公就遠離家鄉，到大城市謀生，女兒成了留守兒童中的一員。

每年，我們都是過年才回家一趟。每次回家，女兒就緊緊地跟在我身邊，吃飯時緊挨著我坐，和小朋友玩耍時，一分鐘往家瞄一眼，確定我在，她才接著玩，甚至我上洗手間，都會亦步亦趨地跟著，生怕一不留神，我就再次從她眼前消失。

最讓人揪心的是離別，女兒雖然不問，可她似乎知道我們的離期。臨走的那天，無論起得多么早，無論動作多么輕柔，她總會及時地醒來，和我一起起床。然后就跟在我身后，一步也不離開，連洗臉刷牙都在旁邊看著。

無論多么不舍，終究要走。母親強行抱住女兒，女兒大聲地哭喊，拼命地掙扎，一聲接一聲的“爸爸，媽媽”叫得我淚如雨下，連頭也不敢回。

不知不覺，女兒已經長到了6歲，在電話里，能給我背詩，講故事，儼然成了小大人。今年暑假，我抽空回家一趟，女兒照樣是高興得又蹦又跳，以至于鄰居一看就會說：“你媽媽回來了？”

可是，無論女兒多么開心，離別還是提上了日程。我買了很早的車票，早上四點鐘多就悄悄起床。我沒有開燈，沒有說話，生怕吵醒了女兒。

一切東西準備好后，我終究還是不舍，俯下身來，看著女兒熟睡的小臉，想要輕輕地親一下，母親在旁邊小聲制止：“別弄醒她，好不容易這次沒醒，趕快走吧。”是啊，女兒這次居然沒醒，居然睡得如此香甜，是已經習慣了離別，還是已經不戀媽媽了？欣慰的同時，心里泛起一陣酸楚。

沒有了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第一次不含眼淚地踏上了火車，到了目的地，立即迫不及待地打電話回家。

電話是女兒接的，照樣是背詩、講故事，然后，她忽然問：“媽媽，你走的那天為什么不親我？”

“你怎么知道我沒親你？你睡著了，不知道而已。”我不想讓女兒留下遺憾，就撒了謊。

電話那頭，女兒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媽媽，其實我沒睡著，你走的時候，我什么都知道。”

我驚訝：“那你為什么不起床？”

女兒說：“奶奶說，每次你走的時候，心里都很難過。我知道，那是因為每次你走時，我都起床了。我不想讓你難過，所以，我就閉上眼睛假裝睡著。”

聽著女兒稚聲稚氣的話，想著這個小不點的良苦用心，離別時沒有掉的眼淚，終于在這一刻洶涌而下。

劉大偉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