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西西后來跟我解釋,她之所以要當我的小阿姨,是因為先前她曾經叫過我一聲叔叔,她不能平白無故地降低了輩分,總要找個機會扯平嘛!
看吧,女孩子就是小心眼,很久很久以前吃過的虧,都念念不忘呢!
我當然不能跟孔西西斤斤計較這些小事,我的心里正盤算著重新制作一壺酵母湯,再把自己變大一回。至于變大了以后干什么,那我可沒想好,總之,走一步算一步。
現在,最讓我為難的事情是沒錢買酵母粉,自從王老師找過我的家長以后,爸爸、媽媽就開始嚴格控制我的零花錢了,用我爸爸的話說,就是孔東東口袋里的錢決不能超過兩角——目前,面額兩角的錢都停止發行了,每天在我的口袋里壓兜底兒的就是兩枚一角錢的鋼镚兒,只要我一跑起來,它們就嘩啦嘩啦響——這兩角錢別說是買酵母粉了,就是買一袋沙子都不夠!
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去向孔西西借錢,還給她寫了一張“欠款一元五角”的借據。
有了錢,酵母粉的問題立即得到解決。趁著家里沒人,我用溫水將酵母粉調成了酵母湯,又往湯里噴了點兒口腔清新劑。為了不讓爸爸、媽媽發現這些酵母湯,我喝光了冰箱里的兩大瓶牛奶,把酵母湯倒進了牛奶瓶里,擰緊了瓶蓋偽裝起來。
我以為這一切都已經做得天衣無縫了,只要明天天一亮,我就可以找個借口把這兩瓶牛奶帶到學校去。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媽媽竟然會在半夜的時候起床,去冰箱里找牛奶喝。
這是多么奇怪的事啊——以前,媽媽可從來沒有過起夜的行為,更談不上喜歡喝牛奶——可這似乎又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注定要讓我的媽媽有一段不平常的經歷。
那晚,媽媽喝了“牛奶”之后,又從餅干盒里翻出幾塊餅干,大嚼特嚼起來,她也許是餓了,嚼餅干的聲音又大又急促,把我和爸爸都吵醒了,當我們分別從房間里走出來查看的時候,就看見一個花白頭發的胖老太婆四仰八叉地臥在沙發
上,正往嘴里塞餅干呢。我是最先發現沙發前面的茶幾上有一只空牛奶瓶的,我在心里暗暗叫著糟糕。可站在我旁邊的爸爸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胖老太太”,奇怪地問:“你是誰?怎么跑我家里來吃上餅干了?”
“胖老太太”,也就是我的媽媽一下子就把眼睛立起來了,她同樣覺得奇怪地問:“我吃兩塊餅干怎么了?你們干嗎用那樣的眼神看我?還問我是誰,難道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
媽媽的口才一向比爸爸的好,同樣的時間內,爸爸能問出兩個問題,媽媽就能問出三個問題,現在這三個問題噎得爸爸啞口無言。
我當然也是啞口無言,這一刻,我的心跳得厲害,就好像有一雙手在我的心臟上彈奏貝多芬的《命運》,而且是亂了節奏的《命運》,我覺得自己呼吸困難,連站直了身體的力氣都沒有了。
“胖老太太”沒注意到我這些異樣的表現,她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繞開我和爸爸,十分熟稔地往臥室走去。
“胖老太太”走到臥室門口,剛把門推開,就被爸爸橫著身子,攔住了去路。
“胖老太太”不干了,這個時候她困得要命。她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對爸爸說:“不要在半夜里開玩笑好不好,我現在要睡覺,明天還要上班呢!”這句話,“胖老太太”說得理直氣壯。
經過這一番折騰,爸爸說起話來也沒了好脾氣,他沖著“胖老太太”毫不客氣地回敬道:“我真懷疑有哪個單位會雇用你這樣一位老太太。快說,是誰派你半夜三更到我家里來搗亂的?你要是再裝傻充愣我可要報警了。”
爸爸的話,讓“胖老太太”打了個冷戰,這個冷戰來得太是時候了,把她的瞌睡蟲一下子都趕跑了,她現在可是比誰都精神,說起話來鏗鏘有力。“胖老太太”說:“孔方明,你要是再說胡話,再說我是老太太我可要發火了!”
孔方明是我爸爸的名字,如今被這“胖老太太”一叫,倒是把我爸爸嚇了一跳,他慌了神,想把媽媽喊來商量對策,卻驚訝地發現媽媽并“不在”屋子里。
“孔東東,你知道媽媽去哪兒了?”爸爸的聲音有點兒顫抖。我親眼看見爸爸的汗毛揭竿而起,集體站立起來。
我被爸爸問得左右為難,承認那個胖老太太就是媽媽不行——承認了恐怕得挨打——不承認呢,也不行,媽媽“失蹤”了,爸爸不急瘋了才怪!
就在我訥訥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媽媽奪過了發言權。媽媽說:“孔方明,你這家伙簡直是見了鬼似的胡說八道,我不就站在你的面前嗎,你還找什么?”
媽媽(她現在在爸爸的眼里是一個胖老太太)的話徹底激怒了爸爸,爸爸猛地拿起擺在五斗柜上的電話機聽筒,準備給警察局打電話,他懷疑是胖老太太綁架了媽媽。
事態變得嚴重了,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爸爸在大半夜里把警察叔叔們招到我們家來吧。更何況,就是警察叔叔來了,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他們哪里知道在媽媽身上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呢?
依照目前的形勢,無論我想承認,還是不想承認這個胖老太太就是媽媽,我都必須站出來,向爸爸,也向媽媽解釋清楚剛才發生了什么,這總好過警察叔叔們到我家里調查、取證、錄口供……
趁著報警電話還沒接通,我拔掉了電話線的插銷。說真的,盡管我在心里面想通了要坦白交代媽媽變成老太婆的始末,可真要張嘴的時候,還是怕得要命,不知道該撿哪一句話說才好。
情急之下,我舉起了一面梳妝鏡。媽媽一看到自己在鏡子中的形象,尖叫了一聲,就暈了過去。
沒撥通110報警電話的爸爸,此時此刻接好了電話線,改成給120急救中心打電話了。
不到三分鐘,急救車呼嘯著帶走了這名“胖老太太”。
我和爸爸自然是跟著急救車一起去了醫院,在去醫院的路上,我萬般無奈地把酵母湯的事情和盤托出,盡管我講得磕磕絆絆,掐頭去尾,可爸爸還是聽出了這一切都是我的惡作劇。
本來我以為爸爸知道了真相,會迫不及待地揍我一頓出出氣,不過這一次爸爸只是小聲地、反復地說著:“你等著瞧孔東東,孔東東你等著瞧!”
我一下子還弄不明白“等著瞧”代表著哪一種級別的懲罰,因為我的爸爸以前可從沒說過這樣的話,他這次八成是被氣糊涂了。
醫院里,我灰溜溜地跟在爸爸身后,爸爸則跟在一名穿白大褂戴墨綠框眼鏡的男醫生身后,他很擔心媽媽,不停地問東問西,直到這名醫生委派一名護士給媽媽打了吊瓶,還開了一些鎮定神經方面的藥,爸爸才停止發問,安靜下來。
媽媽醒過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她一看到爸爸握著她的手,坐在她身邊,就委屈地哭了起來。
我一看到媽媽哭了,自己也忍不住,跟著媽媽一塊兒流眼淚。可是爸爸只顧著幫媽媽擦眼淚,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像一只小老鼠似的鉆出了病房,挨到天完全亮了,估計孔西西差不多能起床,才往她家里打了電話,拜托她趕快拿“解藥”來幫我媽媽恢復原樣。
“解藥”喝下肚,媽媽很快就脫掉了那層老皮,恢復了以前的樣子。
不過這件事情發生以后,媽媽對飲食一下子變得挑剔起來一首先,她戒掉了一切肉食,無論肥肉瘦肉,一概不吃;其次,她戒掉了一切甜食,只要是含糖的食品,一概不碰:再次,她戒掉了一切高淀粉、高脂肪、高膽固醇的零食,她甚至為自己準備了一張食物熱量含量表,那些高卡路里的東西統統被打上了紅叉。
對此,媽媽自有一番解釋,媽媽說:“防患于未然,現在減減肥,總好過日后變成個大胖子。”
唉!那個胖老太太的形象真是大大地刺傷了媽媽的自尊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