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鱗瓦,馬頭墻,裊裊炊煙,青青翠竹。把我帶入了如詩如畫的古村落。蔡畈,太湖縣花亭湖畔湯泉鄉一座古老的村莊,保存完整的古民居有300多間。
沿著一條窄窄的石板路,穿過一道道狹長的小巷,輕撫著斑駁的石墻,歲月的滄桑遺落在蔡畈的每一個角落。一條清澈的溪泉,貫穿著整個村落。在村子里穿行,溪泉的流淌聲始終伴隨著你,如歌如訴,低婉沉吟,仿佛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女,羞答答地跟在你身后,走幾步,忍不住回頭看看,或者索性在溪邊一塊石板上坐下來,傾聽泉水的心事。這些青石板,在這溪水邊守候幾百年了,輕撫光滑的石板,那些邃密的往事、歲月的痕跡、時光的滄桑,悄悄地漫溢出來,隨著溪泉流向遠方……
一群鴨子從溪水邊的草叢中鉆出來,爭搶上游漂下來的幾片菜葉子。它們無憂無慮地嬉鬧。溪邊的岸堤上,擺放著篾曬匾,上面鋪曬著剛收割的稻谷,陽光下散發著稻谷的清香。幾只鴨子躲在曬匾底下的陰涼里。童年的碎片在水面上金子一般跳躍、閃爍。
溪水是真正的泉水,環繞著村子,在村口匯集成井,村子里祖祖輩輩都吃井里的水。老人說,井水十分甘甜,不僅解渴,還能治病。有一年,有一個外村的木匠,得了重病,來到蔡畈村一個村民家住了半個月,病不治而愈。木匠的一只胳膊因關節炎不能動彈,這時也能活動自如。這些神奇的故事,讓人不覺對水井產生了一種神秘感。在井口探頭張望,什么也看不見,水井深不見底,涼風從幽深的井下溢出來,無比清爽。
推開一扇虛掩的木門,里面傳來石磨轉動的聲音,潔白的漿液沿著磨盤汩汩流淌下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嫻熟地推動著磨盤,一縷陽光透過玻璃亮瓦射進來,照在石磨上。屋子里的陳設慢慢清晰起來,堆在墻角的犁、耙安靜無語,犁頭的泥巴已經脫落,露出雪亮的犁尖,仿佛黑暗中閃亮的眼睛。
蔡畈是安靜的。很多老人安靜地坐在墻根,享受著初冬陽光的溫情,一壺山野茶,放在腳邊,香味輕輕裊裊地溢出,像是老人無聲的陪伴。
陸龍堂完整地保存著舊時的徽派建筑風格,相傳是殷氏六兄弟共同建造的。這是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壬寅科舉人殷賚臣的故居。墻壁上一塊青磚清晰地刻著“康熙二十八年”字樣,相傳是殷賚臣的祖上做官后,回到蔡畈修建宅子留的記號。宅子的墻壁下面埋藏著寶藏在蔡畈流傳了幾百年,卻從來沒有人去挖墻壁下的寶藏。老人們說,那座老宅子是不能動的,動了就破壞了風水。其實蔡畈的村民們世世代代都堅信,生活要靠自己去勞動和努力。
殷賚臣出生于書香門第、官宦之家。其父殷莘農是同治年間優貢,任四品國子監,誥封奉直大夫、中憲大夫。殷賚臣光緒三十年特別殿試欽取內閣中書,光緒三十三年朝考授軍機章京,宣統年間任陸軍九師、湖北督軍公署軍法官,民國期間任國民革命軍三十八軍秘書長、襄陽警察廳廳長、安徽省政府建設廳秘書等職。殷賚臣擅長書法,字體兼有柳顏之特長,墨跡至今仍珍藏于民間。他對軍事、地理、醫案均有相當研究和專長。
上古至今,蔡畈人就喜歡書法,喜歡吟詩作對,喜歡唱山歌。如今的蔡家畈,家家戶戶依然翰墨飄香,農人們常常詩興大發,祖先的耕讀傳統,像村莊的溪流,源遠流長。
“賽詩臺”就設在六龍堂前,賽詩臺兩旁有對聯:“新事舊家書香如故,牧童樵叟墨韻方新。”墻上有一首剛剛貼上的新詩,是七十多歲的殷緒鑾老人寫的《初晴晚眺》,詩云:“初晴人意樂融融,山麓閑游度晚風。雨過更添芳草綠,霞飛返照古松紅。歸鴉征逐行云里,放犢呼來云霧中。堪羨吾鄉諸父老,年年笑傲薛蘿叢”。小小的賽詩臺,重重疊疊粘貼著詩,方寸之地卻是蔡畈人的心靈家園。農閑時,蔡畈人就聚集在賽詩臺前,吟詩作畫,童叟都是風雅之士。六十多歲的殷燦華,是賽詩臺前最活躍的人,幾年來,他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讀詩寫詩。晚上睡覺前更要寫寫畫畫,吟誦一番。為了寫詩,他已經忘記今昔何年。每天吟吟唱唱,到六十多歲,依然孤身一人。在他的床頭,擺放著幾年來他創作的詩作三千多首。詩,成了他的一切。
下了一場雪后,蔡畈就會慢慢熱鬧起來。年關將近,背著行囊歸來的年輕人會陸續出現,溪水邊,石板路上,巷子里,突然多了許多年輕的身影。姑娘們唱著山歌,在溪水邊洗衣曬被;小伙子們擔著木桶,走在石板路上;花白胡子的老人,搭著木梯,把家里的臘魚臘肉,還有一串串紅辣椒、大蒜子都搬出來,掛在院子里的墻壁上晾曬。
堂屋的桌上鋪著大紅紙,寫春聯、糊燈籠、剪窗花……紅紅火火。陸龍堂前和祠堂前就更加熱鬧了,舞龍燈,唱黃梅戲,老人們歡笑,小孩子歡呼。
元宵節后,蔡畈又會漸漸沉靜下來。時光會在古老的房屋上空緩慢流淌,老人們慢悠悠地扛著鋤頭,站在田間地頭沉思,有人會突然靈感大發,想起幾句妙語,不免扶著鋤頭,搖頭晃腦吟誦起來。土壤里的禾苗像聽到了呼喚一般,使勁往外探出腦袋,張望著,也在春風里搖頭晃腦地擺動,一首首新詩遍及田間地頭。一場春雨后,蔡畈的賽詩臺又貼了許多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