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ABC的全稱是Australian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意即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原名澳大利亞傳媒委員會,成立于1932年,重點面向亞洲、太平洋地區受眾,是具有悠久歷史的西方主流媒體之一,其與BBC(英國廣播公司)、CNN(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等媒體同為世人耳熟能詳,其中文部主要針對亞太地區龐大的華裔、華人群體,影響巨大。作為ABC中文部主任,方先生少小去國、游學異域,青春倥傯、心系宗祖,在中西文化間相互融合,不同背景媒體間相互促進上最有發言權。通過本期的訪談,讀者們不但可以加深對ABC電臺的熟悉和進一步認識,切實感受西方媒體的架構和方式,更能從中汲取自身進步的營養,近窺可以攻玉的他山之石,開啟攜手并進的未來之門。
本刊記者(以下簡稱“記者”):您好,方主任,很榮幸能采訪到您,請您簡要介紹一下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BC)中文部的基本情況、欄目特色以及受眾群體!
方騰:您好,很榮幸能接受《今傳媒》這樣一個權威性媒體雜志的采訪。我所就職的澳大利亞廣播公司是澳大利亞聯邦政府撥款資助的公共廣播、電視及多媒體機構。2012年,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剛剛慶祝了80歲的生日。澳大利亞人親切地把澳大利亞廣播公司稱為是“阿姨”。這個機構完全是一個靠政府撥款,納稅人的資金運作的非商業性機構(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商業收入僅局限于分布在各地的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商店,出售節目及紀念品和節目銷售)。在各個平臺,節目中完全不穿插廣告或是贊助。這樣做的主要原因是確保澳大利亞廣播公司不受任何商業企業的影響。澳大利亞國會通過的《澳大利亞廣播公司憲章》確保其編輯獨立性、自主性不受任何外部因素的影響。
澳大利亞廣播公司目前有一套模擬電視節目,被稱為ABC1-綜合頻道,另外三套數字電視頻道-ABC2 –幼兒與娛樂信息頻道,ABC3-青少頻道;及ABC24小時新聞臺。除此之外,澳大利亞廣播公司還有一個國際電視頻道-澳大利亞電視網。在廣播方面,澳大利亞廣播公司有多套全國性的專業功能的廣播電臺,例如:古典音樂臺、青年音樂臺、全國廣播電臺、24小時新聞及國會辯論轉播臺,還有分散在各地的幾十個地方臺。在澳大利亞國內,澳大利亞廣播公司還擁有多個數字廣播電臺,例如澳大利亞流行歌曲新人臺、體育大看臺等。在對外廣播方面,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屬下的澳大利亞廣播電臺(Radio Australia)70多年來一直擔負著這方面的重任。
目前澳廣中文部擁有8名節目制作人員。隨著通訊技術的變化,澳廣在轉型,澳廣中文節目也在轉型。目前,中文部一天制作一個小時的現場直播的新聞、時事、資訊類節目(直播時間為澳大利亞東部標準時間8點,即北京時間6點),全天候的網站(radioaustralia.net.au)中包括新聞、廣播節目以及英語教學節目。在不斷擴展的社交媒體,中文部開設了四個新浪微博帳號(ABC澳洲廣播電臺、ABC澳廣電臺方騰、ABC澳大利亞國際電視臺、ABC英語直通車)。經過2010年的戰略性調整之后,澳廣現在的定位是立足澳大利亞,放眼亞洲,通過澳大利亞的視角審視大小事。我們中文節目不僅要顧及到海外受眾(中國大陸、臺灣、香港、東南亞、新西蘭),還要貼近澳大利亞華人的生活。我們的節目涵蓋對澳大利亞文化、生活的介紹,對澳大利亞華人移民社區的介紹和報道,對重大亞洲事務、國際事務的報道,對中港臺大中華區的報道與分析。節目內容涉及新聞、時事、財經、體育、亞太華人事務、侃談澳大利亞大小事等。
除了電視和廣播之外,澳大利亞廣播公司近來還與時俱進,大力出資發展多媒體,即網上視聽、手機平臺及高科技產品。
記者:您在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工作之前,曾從事過15年的電臺工作。您的這段工作經歷對您現在的管理工作有什么影響或者激勵?
方騰:我現在從事的是中層管理,這意味著我不僅要負責中文部戰略性大方向的指定、人員及節目的管理,與電臺內外人員、機構的交流、接受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內部其他電視、廣播節目的采訪,當然,還要參與、把關每天節目、網站和微博的制作。制作節目正是我的興趣所在。在我到澳廣工作之前,我曾經就職于多家澳大利亞及國際廣播電視機構,因而對于節目制作和新聞采編早已輕車熟路。不過,如何能帶領一個團隊制作高水準、讓受眾喜歡的節目不僅需要有節目制作的豐富經驗,還要有很好的新聞嗅覺,市場營銷的理念及對受眾需求的最新認知。可以說,現代科技的迅猛發展,給我這樣的電臺中層帶來了很多的優勢,網站點擊率等各種數據源源不斷地進入到我的電腦,對這些數字的分析與解讀成為我工作的一個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對于我來說,微博可以說仍是個新鮮事物。如何構建一個與受眾實時交流的平臺,如何增加自己的影響力,已經成為我們這一代媒體人的必修之課。目前,媒體的變革幾乎天天都在進行之中。我的一個理念就是找準方向,大膽嘗試,充分吸收、學習新鮮事物。讓我們從創新的體驗中尋找嶄新市場。我堅信,媒體人要善于隨著外部大環境的變化而不斷改變。不過,從市場學的角度來看也要知道自己的優勢和特點在哪里,怎樣讓受眾知道你的存在和新產品的出現。我和我的團隊最發愁的就是如何確定戰略方向,如何不斷更新戰略方向。媒體中層還有一個艱巨的任務就是做人的工作。還好,我在大學除了學新聞之外,還選修了心理學。這對我工作中的人際交往,團隊精神的建立至關重要。我發現,建立一支志同道合,齊心協力的團隊對于在媒體競爭的大戰中獲勝是不可缺少的。團隊成員的向心力和相互理解與溝通會帶來事半功倍的效果。其實,在擔任澳廣中文部主任之前,做人的思想工作是我的一個弱項。我對解決同事之間的矛盾與沖突有時束手無措。但是,兩年多的歷練使我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你尊重別人,別人也會尊重你。下屬對你的尊重不是來自你的職位,而應該是對你工作、為人的佩服。
記者: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新聞傳播方面取得重大的發展和突破。這些年您不斷活躍于墨爾本的華人社區,而且還從事中文教育及翻譯工作,您是怎樣把我國厚重的文化精髓和底蘊很好的推向國際呢?請您談談具體情況。
方騰:中國的發展以及取得的成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這一點,在海外生活的華人體驗得最為深刻。媒體是傳播信息的重要途徑。然而,中華文化的傳播則體現了一個民族的軟實力。除了傳媒是我的一個終身興趣之外,教授中文也成為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我之所以愿意傾注我的時間與精力在教授中文之上,主要是因為我覺得能把自己的知識傳播給其他人是一種人生極大的樂趣。在很多場合看到我以前的學生叫我一聲校長好,心里美滋滋的,有很強的成就感。目前,在墨爾本,中文學校猶如雨后春筍,發展得很快。但是一個問題就是大家只注重本地華裔的后代,而忽略了非中文背景的其他族裔學生對中文的學習。這需要像我這樣的中文教育界人士更好地面對、解決。
至于翻譯,也是我一個愛好。作為一名語言工作者,我希望能通過口譯、筆譯更加熟練地掌握中英文兩種語言。對于同聲傳譯的嘗試也讓我學了一門新手藝,體驗到了作為高級翻譯的辛勞與樂趣。這對于我的新聞工作也有好處。
記者:中外傳媒文化有哪些差異和不同呢?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
方騰:對于在澳大利亞新聞系畢業的我來說,中西媒體的差別蠻大。西方媒體不大講究導向問題,而是盡量把不同觀點展現在大家面前。由受眾自己鑒賞對錯,誰是誰非。西方媒體與公眾期待更多的負面報道,而不是歌功頌德的正面消息。西方記者批判性很強,不相信任何人的人任何講話,除非已經被記者本人證實過。現如今,在西方,越來越多的人希望看到“快餐式”的媒體形式,深入報道與分析不再受到大多數人的寵愛。這種媒體文化其實很危險。為了生存,一些商業媒體更注重的是節目的形式,包裝,以迎合大眾的好奇心來贏得收聽率,收視率。這種現象在中國也有,但是沒有那么的嚴重。
記者:您作為一位優秀的國外廣播電臺管理人員,您對我國電臺的管理和運營有什么好的建議嗎?國外傳媒的發展模式及理論實踐對中國電臺乃至整個傳媒的發展有什么借鑒和啟示嗎?
方騰:一直以來,由于廣播電視媒體都處于老大的位置,危機感不強。再加上財大氣粗,往往不能及時抓住媒體變化。深入市場,了解受眾的所思所想所需是成功的第一要素。同時,你的媒體產品必須獨具匠心,沒有人可以復制。主持人和他們的風格,以及運作、交流良好的制作團隊都是不可復制的。由此可見,人才是廣播最終成功的要素,如何招到、攬住這些人才, 怎樣將他們包裝,推廣也是一門很重要的技能。
在今后五年的時間中,媒體變化將會十分巨大。如何把握消費者的媒體消費習慣的變化,及時跟進,不怕失敗地大膽嘗試將是媒體媒體管理人員的巨大挑戰。媒體的多方位發展,對市場的深入分析將會給電臺擴展到其他領域帶來新的生機。產業多樣化是媒體發展的一個方向,但是這些所涉及的領域必須是媒體能充分擴大電臺影響與發揮核心能力的領域。
記者:在新媒體不斷出現而且蓬勃發展的今天,您認為作為傳統媒體的電臺應該走什么樣的發展模式才能占領市場經濟的舞臺?
方騰:現在是傳統媒體大變革的時代。在澳大利亞,一些紙媒和電臺、電視臺感到了巨大的生存壓力。越來越多的受眾選擇網絡和社交媒體作為新聞攝取的主要途徑。廣告、贊助也漸漸地遠離了主流媒體,逐漸分流到了新媒體。不僅如此,隨著科技的發展,受眾不再接受大眾傳媒的概念,而更加窄化的小眾意識不斷增強。自媒體(獨媒體,即一對一的媒體傳播形式)將可能成為滿足受眾需求的唯一辦法。在澳大利亞,一些流行歌曲網站提供上百萬首最時尚的歌曲,雖然不允許下載,但是在交納錢數不多的月費之后,可以沒有限制地收聽。這有可能會取代目前的流行音樂電臺。
社交媒體,例如海外的推特和Youtube逐漸成為重要的新聞傳播渠道。國內的新浪微博等也逐漸成為了非傳統的新聞機構。他們成為很多年輕人消費新聞、信息的主要渠道。它有可能會取代24小時新聞、資訊電臺。受眾也不再滿足你播我聽的傳統模式,而希望直接參與節目的制作,將他們的理念,觀點不受限制地傳播出去。傳統的廣播還面對視頻的挑戰。再加上廣播的競爭不再是一個國家的競爭,國際媒體,海外的地方電臺也將加入到數字媒體的競爭之中。在海外,由于設備和頻率資源成本進一步下降,很多私營機構大量涌入多媒體市場。還有人預測,今后的媒體將多以視頻,而不是文字作為主要載體。這意味著廣播的出路就是朝著媒體整合的方向發展。廣播的優勢就是陪伴性、生活性、參與交流性。它必須結合電視的視頻、社交媒體的放射性、貼近式的傳播方式,在品牌的效應下,以各類廣播以外的大型活動的支撐下,繼續堅定地生存下去。總之一句話,廣播如果想生存發展,就必須借用其他媒體平臺的優勢,將廣播節目視頻化,傳播方式多樣化,平臺全面化(不要被束縛在自己的平臺上)。資訊信息可以被改編成各種適合不同載體的形式,一次撰稿,多平臺、載體發送。只有這樣,廣播的經濟優勢才能發揮出來。
記者:隨著全球化的推進,我國與世界各國的交流日趨頻繁密切,中國對外傳播的實力和規模不斷擴大,您認為我國在中外文化傳播方面有哪些還需要改進和完善?
方騰:近幾年,中國的對外傳播投資力度很大。這主要是中國政府擴大軟實力,爭取國際話語權努力的一部分。不但中央政府,省市政府的“走出去”的戰略也在媒體向外擴展中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但是,頻道、節目落地了,并不意味著海外的受眾樂于選擇觀看來自中國的節目。到目前為止,還有些節目宣傳的口味很重,有些時候到了太過分的地步。海外受眾有很多選擇余地,對是否是真實報道,還是宣傳很了解。尤其是海外的華人,對于八股文式的宣教不是很接受。同時,以英語為母語的受眾,因為在意識形態、文化背景和思維方式上與中國有著極大的差異。他們善于自己思考,不習慣中國媒體的輿論導向職責。我認為,中國媒體必須放下國內的新聞制作方式,廣泛采取西方的新聞編輯、撰寫的原則,更貼近海外的受眾。就拿中央電視臺為例,雖然很多節目已經由外籍人士主持,但是新聞的編寫與內容仍舊有別于其他媒體,新聞、時事缺乏批判性,導向性太強。節目的包裝是很容易學到的,但是,缺乏質疑性的報道,讓海外受眾無法認同。還有一點是我在2011年重慶召開的中新社海外華文媒體分組會議上談到的,那就是中國政府的官員和學者應該多利用海外主流媒體發出中國的聲音。就拿澳大利亞廣播公司而言,我們的很多記者愿意用英文采訪中國官員和學者。可是,有些學者講不了英文,而會講英文的官員和學者缺又不愿意接受采訪,擔心話說錯,還不如不說。對于中國而言,通過海外主流媒體發出中國的聲音是最有效的爭取話語權的做法。據我了解,海外主流媒體希望聽到中國不同的聲音,但是卻一直難于找到這些機會。